痛。
刺骨的痛楚從雙腿傳來,像是被生鏽的鋸子反複切割,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神經末梢,發出無聲的哀鳴。
陳默癱在冰冷潮濕的牆角,汙濁的泥水浸透了他破爛的褲管,與腿上凝結的暗紅色血汙混在一起,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氣。他試圖挪動一下,但那兩條曾經支撐他在這個地獄般末世掙紮求生三年的腿,此刻卻像兩條腐朽的木頭,軟塌塌地耷拉著,隻餘下鑽心的疼痛證明它們還未徹底脫離身體。
斷腿之痛,幾乎讓他暈厥。
但比這更痛的,是心臟的位置。
他抬起頭,渾濁的目光透過額前糾結油膩的頭發,死死盯住前方。
破敗的廢棄倉庫裡,篝火搖曳,映出兩張他曾經無比熟悉,此刻卻陌生到令人心寒的臉。
王強,他曾經的“好兄弟”,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塊巴掌大、邊緣帶著濃重綠色黴斑的黑麵包,臉上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輕鬆,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殘忍。
李豔,他曾以為可以相依為命的“伴侶”,則依偎在王強身邊,那雙曾經含情脈脈的眼睛,此刻隻剩下冰冷的漠然,甚至還有一絲嫌棄,仿佛在看一堆令人惡心的垃圾。
就是他們。
就在剛才,為了這塊從變異鼠巢穴邊撿來的、不知道被多少人踩過、已經發黴變質的黑麵包,這兩個他視作最後依靠的人,從背後用鏽蝕的鋼管,狠狠砸斷了他的雙腿!
“為……什麼?”陳默的聲音乾澀沙啞,像破舊的風箱,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的腥氣。他不甘心,哪怕死,也要死個明白。在這該死的末世掙紮了三年,他見過太多人性的醜惡,卻從未想過,最後給予自己致命一擊的,會是這兩個他拚死去保護、去尋找的人。
王強抬起頭,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在跳動的火光下顯得格外猙獰:“為什麼?陳默,我的好兄弟,你還以為現在是三年前嗎?講義氣?重感情?呸!”他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這世道,活著就是他媽的最大道理!這塊麵包,夠我和小豔多活兩天。帶上你?一個斷了腿的累贅?”
李豔皺了皺眉,似乎不想多聽,拉了拉王強的胳膊:“強哥,彆跟他廢話了,趕緊處理掉,味道太難聞了。”
那輕描淡寫的語氣,仿佛要處理的不是一條曾經鮮活的人命,而隻是一袋發臭的垃圾。
陳默的心徹底沉了下去,沉入無邊冰獄。原來,所謂的兄弟情深,所謂的相濡以沫,在生存麵前,如此不堪一擊。他想起這三年來,自己多少次從喪屍口中救下王強,多少次把僅有的食物分給李豔,那些並肩作戰、互相取暖的畫麵,此刻都變成了最尖銳的諷刺,狠狠紮在他的心上。
“嗬嗬……哈哈哈……”陳默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帶著無儘的悲涼和自嘲,眼淚混著臉上的汙血滑落。他笑自己眼瞎,笑自己愚蠢,竟然把最後的信任,交給了兩條豺狼。
“吵什麼吵!”王強被他的笑聲弄得有些煩躁,走上前,用沾著血的鞋底狠狠碾在陳默腿骨的斷裂處。
“呃啊——!”陳默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慘嚎,身體劇烈抽搐,眼前陣陣發黑。
“媽的,死到臨頭還他媽笑!”王強罵罵咧咧地收回腳,對李豔使了個眼色,“扔出去,讓外麵的‘朋友們’加個餐。”
李豔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很快被狠厲取代。她走上前,和王強一左一右,粗暴地拖起陳默。
身體在粗糙的水泥地麵上摩擦,斷腿處傳來撕心裂肺的痛楚,但陳默已經感覺不到了。他的意識在極致的痛苦和絕望中變得模糊,隻有那雙眼睛,依舊死死地、帶著刻骨的恨意,盯著那兩張扭曲的臉。
倉庫生鏽的鐵門被“吱嘎”一聲推開,陰冷潮濕的風瞬間灌入,帶著濃重的腐臭氣息。
門外,是濃鬱得化不開的黑暗,以及黑暗中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嘶吼。那是喪屍的聲音,它們永遠不知疲倦地遊蕩著,搜尋著任何可以吞噬的血肉。
“去吧,我的好兄弟!”王強獰笑著,和李豔一起,用力將陳默扔出了門外。
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短暫的弧線,然後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