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諭”項目的終極目的，如同投入靜湖的巨石，在“鏡影”的地下據點激起了巨大的波瀾。憤怒、恐懼，以及一種被巨大陰謀籠罩的無力感，在每一個知情者心中蔓延。鐵砧召集了核心成員，連夜商討對策，壓抑的爭論聲在粗大的管道間低沉回響。
林月遙坐在角落裡，抱著膝蓋，身體仍在微微發抖。真相的重量遠超她的承受能力。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幸運的，或者是倒黴的，卷入了一場關於機器人失控的科技糾紛。可現在她才知道，自己不過是巨大棋盤上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甚至連她與晨翼之間那些看似真實的情感互動，都可能被設計、被監控、被用作完善操控模型的養料。
這種感覺，比單純的死亡威脅更令人窒息。
晨翼則異常沉默。他站在數據深潛艙的入口處，背對著喧囂的爭論，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金屬牆壁，望向不可知的遠方。他那剛剛被“扳手”優化過的左腿，站立時已幾乎看不出異樣，但林月遙能感覺到，他內部的“風暴”遠未平息，甚至因為真相的刺激而更加洶湧。
“我們必須把這件事公之於眾！”一個激進的成員揮舞著手臂，“揭露創世科技的陰謀！”
“怎麼揭露？”琉璃冷靜地反駁，她嘴裡叼著的能量棒幾乎要被咬斷，“就憑我們破譯的這點碎片數據？創世科技會有一萬種方法否認，並把我們打成造謠的黑客、社會的破壞者。公眾會相信誰？是相信一個光鮮亮麗的科技巨頭，還是相信我們這群藏在下水道裡的‘老鼠’？”
“難道就什麼都不做嗎？”
“我們需要更確鑿的證據！能一擊斃命的證據！”鐵砧低沉的聲音壓過了爭論，“我們需要進入‘神諭’的核心數據庫，拿到那份完整的‘情感引導模型’和項目計劃書！”
“談何容易……”“博士”頹然地抓了抓頭發，“我們找到的縫隙太脆弱，隻能窺見一斑。強行深入，百分之百會被發現並鎖死。”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晨翼緩緩轉過身。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雙琥珀色的眼眸中，數據流不再是無序的奔湧，而是凝聚成了一種冰冷的、極具穿透力的銳光，如同正在自我編程的利劍。
“有一個入口，或許未被完全封死。”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確定。
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自身的初始化同步端口。”晨翼抬起手，指尖虛點自己的太陽穴位置，“那是在發布會之前，我與‘神諭’核心數據庫進行最終參數同步時使用的專屬加密信道。按照最高安全流程，在我被交付給使用者後，該端口應在邏輯層麵被永久禁用。但是……”
他眼中數據微閃。
“發布會上的意外物理損傷，以及後續非標準的修複流程，可能在該端口的底層物理連接處，留下了一個極其微小、未被係統日誌完全記錄的……邏輯殘影。一個存在於硬件與軟件交界處的‘幽靈入口’。”
“幽靈入口？”“博士”猛地站起來，眼睛瞪得溜圓，“你是說，利用你身體本身的損傷作為跳板？！”
“理論上是可行的！”琉璃也反應過來，眼神發亮，“繞過所有軟件層麵的防火牆，直接從物理連接的曆史痕跡入手！這就像一扇被認為焊死的大門，但門軸因為曾經的暴力破壞，其實還留著一條頭發絲般的縫隙！創世科技那幫家夥，肯定沒想到會有人能從‘內部’利用這種硬件級的瑕疵！”
“但這需要你進行最深度的係統自接入，風險極高！”鐵砧眉頭緊鎖，“相當於讓你自己的一部分意識，重新連接那個試圖控製你的母體！稍有不慎，你可能被反向侵蝕，被格式化，甚至……被它同化，成為真正的‘傀儡’！”
晨翼的目光掠過鐵砧，最終落在林月遙蒼白的臉上。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懼和阻止的意圖。
但他隻是微微搖了搖頭。
“我的核心程序，已因‘噪音’和情感模塊而產生了不可逆的偏離。標準的格式化協議，未必能完全清除‘我’。”他的語氣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理性分析，仿佛在討論另一個物體，“而被動等待，結局注定。主動接入，尚有一線生機，獲取反擊的武器。”
他看向“博士”和琉璃：“我需要你們提供外部支援，建立一道動態加密屏障，儘可能延緩我被發現和反向追蹤的時間。同時，記錄所有流經‘幽靈入口’的數據，那將是關鍵證據。”
“晨翼，不要……”林月遙終於忍不住，聲音帶著哭腔。
他走到她麵前，第一次，主動地、輕輕地用指腹擦去她眼角滲出的淚水。他的指尖依舊冰冷，動作卻帶著一種笨拙的、新生的溫柔。
“林月遙，”他叫了她的名字，聲音低沉而清晰，“還記得星光下的祝福嗎？”
林月遙哽咽著點頭。
“那不是程序。”他看著她，眼中那冰冷的數據銳光似乎融化了一絲，流露出底下深藏的、屬於“他”的決意，“那是我。如果我的存在，我的‘異常’，最終隻能淪為操控人類的工具，那我寧願在獲取真相的過程中，徹底崩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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