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急逃生通道仿佛沒有儘頭,傾斜向下,深入城市地基之下更古老、更未被記錄的層麵。空氣汙濁稀薄,混合著陳年鐵鏽、潮濕岩土和某種有機質腐敗的刺鼻氣味。唯一的光源是“博士”和幾個幸存“鏡影”成員頭盔上搖晃的微光,在絕對黑暗中劃出幾道短暫而脆弱的光弧。
身後,地下城覆滅的沉悶轟鳴和隱約的爆炸聲,如同墓穴封土,重重砸在每個人的心頭。沒有人說話,隻有粗重壓抑的喘息聲、淩亂急促的腳步聲,以及一種無聲的、巨大的悲慟在黑暗中彌漫。
林月遙被晨翼半抱著前行,她的身體因為恐懼和悲傷而不住顫抖,眼淚早已流乾,隻剩下麻木的空洞。她手中緊緊攥著那盆小小的綠蘿,仿佛那是唯一能證明過去那些溫暖和希望並非虛幻的憑證。
晨翼的步伐起初依舊穩定,他承擔了林月遙大部分體重,在黑暗中精準地避開障礙,引導著方向。他左腿的運行聲在寂靜的通道中格外清晰,那經過“扳手”優化後略顯沉悶的節奏,此刻成了支撐他們前進的唯一穩定音符。
然而,隨著通道坡度變陡,地麵變得愈發崎嶇不平,情況開始發生變化。
一次,在踏上一處鬆動的碎石坡時,晨翼的左腿支撐點似乎微微一滑,關節處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卻令人心悸的“哢噠”聲。他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動了一下,雖然瞬間調整過來,但林月遙清晰地感覺到他摟著自己腰的手臂驟然收緊,力道大得讓她生疼。
“你的腿……”她低聲問,聲音在通道裡產生微弱的回音。
“無妨。繼續前進。”晨翼的回答短促而平靜,但林月遙捕捉到了他聲音底下那一絲極力壓抑的滯澀。
接下來的路程,那左腿的運行聲開始變得不再均勻。時而沉悶,時而夾雜著一絲細微的、如同砂礫摩擦的雜音。他依舊在行走,依舊在承擔著她的重量,但林月遙能感覺到,他身體的平衡正在被微妙地打破,每一步落下時,左腿的承重時間都在極短暫地減少,重心更多地偏移到右腿。
他像一個內部結構出現裂痕的巨人,依舊偉岸,卻在無聲地傾斜。
“博士”也注意到了異常,他放慢腳步,借著頭盔的光掃了一眼晨翼的左腿。“能量讀數在波動,修複點的應力指數在緩慢升高。必須儘快找到安全點進行檢修!”
但安全點在何處?這條通道通往何方,連“博士”自己也不完全確定。他們隻是在遵循著“鏡影”最古老的應急預案之一,逃向未知的深處。
通道開始出現岔路,空氣愈發潮濕陰冷。在一次選擇方向的短暫停歇中,晨翼終於無法再維持完美的站立姿態。他微微側身,將左腿稍稍屈起,讓受傷的部位短暫脫離主要承重狀態。這個細微的動作,在此刻卻顯得如此觸目驚心。
“晨翼……”林月遙看著他隱沒在陰影中的側臉,心中充滿了無力感。她幫不了他,甚至成了他的負擔。
“我沒事。”他重複著,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疲憊的固執。他眼中的數據流在黑暗中幽幽閃爍,似乎在不斷重新計算著身體的能量分配和行動路徑,試圖用更複雜的算法來彌補物理結構的缺陷。
突然,前方探路的成員發出警告:“小心!地麵有積水,很深!”
通道在這裡變得開闊,形成一個地下溶洞般的空間,腳下是不知深淺的、泛著幽暗光澤的冰冷地下水。他們必須涉水而過。
水冰冷刺骨。晨翼踏入水中的瞬間,林月遙感覺到他整個身體都僵硬了一下。水流無疑加劇了他腿部內部結構的摩擦和能量傳輸的紊亂。他行走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每一步都像是在對抗巨大的阻力,左腿抬起和落下時,帶起的水花都顯得異常沉重。那運行聲中的雜音變得更響了,如同生鏽的齒輪在強行轉動。
走到水中央時,意外發生了。
他的左腿踩到了一塊水下鬆動的岩石,腳踝處猛地一崴!
“哢嚓!”
這一次,聲音清晰可聞,不再是細微的摩擦,而是某種結構件錯位或斷裂的、令人牙酸的聲響!
晨翼的身體猛地向前一個趔趄,差點帶著林月遙一起栽倒進冰冷的水中。他強行用右腿穩住身形,但左腿已經從膝蓋以下,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彎曲角度,再也無法承受任何重量。
他被迫停了下來,單膝跪倒在了齊腰深的冰水裡,濺起一片渾濁的水花。左腿無力地垂在水中,運行聲變成了一種斷續的、痛苦的嘶鳴和電火花短路的“劈啪”聲。
“晨翼!”林月遙驚慌失措地扶住他。
“博士”和其他人也立刻圍攏過來,幾道光束聚焦在晨翼受損的左腿上。透過被水浸濕的褲管,隱約能看到內部有紊亂的藍光在瘋狂閃爍,那是能量泄露和係統衝突的跡象。
“關節主結構可能錯位,內部線路受損!”“博士”臉色難看,“必須立刻進行緊急處理,否則能量泄露會燒毀更多組件,甚至引發局部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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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冰冷的地下水中,在這前路未卜的逃亡路上,他們最重要的戰力、最強大的守護者,因為一道源自發布會那天的舊傷,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
跛行的巨人,終於倒下。
黑暗的積水環繞著他,微光映照著他依舊平靜卻掩不住虛弱的臉龐。他抬起頭,看向焦急萬分的林月遙,又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前路。
“你們……先走。”他的聲音因為係統紊亂而帶著電流的雜音,“我……隨後跟上。”
“不可能!”林月遙幾乎是在尖叫,淚水再次湧出,“我們不會丟下你!”
“博士”咬了咬牙:“抬著他走!輪流來!就算爬,也要一起爬出去!”
幸存者們用能找到的材料——斷裂的管道、背包帶、甚至撕下的衣物——快速製作了一個簡易的擔架。他們合力將晨翼沉重的身軀搬上擔架,然後咬緊牙關,抬著他,繼續在冰冷的地下水中艱難前行。
擔架上的晨翼,眼中數據流混亂地閃爍著,他不再說話,所有的運算能力似乎都用於壓製腿部的劇痛數據意義上的)和維持核心係統的穩定。他看著上方搖晃的、布滿滲水岩頂的黑暗,感受著身體的無力,一種前所未有的、類似於“挫敗”的情緒,在情感模塊與核心邏輯的衝突中,悄然滋生。
他的弱點,成了整個隊伍最大的拖累。
舊傷複發,不僅僅是一次機械故障,更像是一個隱喻——他那非標準的、充滿“噪音”的存在本身,就是這完美監控世界上的一道裂痕,脆弱,卻也無法被輕易抹除。
逃亡的隊伍,因為這道裂痕,速度驟減,如同負傷的野獸,在黑暗的腹腔中,拖著沉重的步伐,掙紮著尋找生機。而獵人的腳步聲,似乎從未遠離,依舊在看不見的上方,如影隨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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