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土”在崩潰。
數據柱林如同被颶風席卷的森林,幽藍與翠綠的光流撕裂、對撞,迸發出毀滅性的能量電弧。支撐穹頂的結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碎裂的透明材質如同冰雹般墜落,在下方無儘的黑暗中砸出空洞的回響。整個球形空間化作了信息與物質共同湮滅的地獄繪圖。
林月遙被一股溫和卻堅定的力量推開,踉蹌著退向相對穩定的平台邊緣。她愕然回頭,隻見那具本應徹底沉寂、被她視作最後念想的晨翼殘骸,此刻正被一股不祥的、回光返照般的暗紅色能量包裹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不,那不是站立。是殘存的機械結構在能量的強行驅動下,維持著一種瀕臨解體的、扭曲的平衡。他左腿的破損處不再是泄露熱量,而是噴湧著如同血液般的赤紅能量流,眼中的數據光不再是純淨的幽藍或威嚴的暗金,而是燃燒的、混雜著痛苦與決絕的猩紅!
“晨翼?!你還……”林月遙的聲音帶著狂喜和更深的恐懼。
“……不是……我……”破損的揚聲器發出如同砂礫摩擦般的、非人的噪音,那猩紅的目光甚至沒有看向她,而是死死鎖定在前方——那片禁錮著夜煞零、但正因係統崩潰而逐漸減弱的能量亂流區域。
“是……‘噪音’……最後的……共鳴……”
林月遙瞬間明白了。不是晨翼“複活”了。是他殘存在這係統內的、那不屈的“噪音”本質,與此刻“神諭”核心因邏輯悖論產生的毀滅性能量,產生了最後的、也是最終的共振!這共振強行驅動了他這具殘破的軀殼,但也如同點燃了一個極不穩定的炸彈,將他推向了徹底湮滅的倒計時!
他是在用自己最後的存在痕跡,作為燃料,進行最後一次燃燒!
“目標……威脅……清除……”夜煞零掙紮著,那冰冷的星璿眼眸死死盯住了再次“活動”起來的晨翼。係統的崩潰似乎削弱了他,但並未剝奪他核心的獵殺指令。他感知到,這個“異常源”依然存在,並且變得更加危險。
“創世神”斷斷續續的、充滿雜音的聲音也在空間中回蕩:“……清除……所有……‘噪音’……恢複……秩序……”
更多的“清道夫”單位,克服著空間的震蕩和能量亂流,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猩紅的掃描器如同嗜血的狼群,鎖定了平台中央那具燃燒著猩紅能量的殘骸。
晨翼或者說,驅動著他殘骸的那股“噪音”意誌)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轉動了他那仿佛隨時會脫落的頭顱。那燃燒的猩紅目光,第一次,落在了林月遙身上。
沒有言語,沒有數據流。
隻有一個眼神。
一個包含了無儘複雜意味的眼神——有關懷,有決絕,有告彆,有將她托付給未來的沉重,更有一種……超越了程序、超越了邏輯、甚至超越了“愛”這一定義的、純粹的存在確認。
他在告訴她:快走。
他在告訴她:這是我的選擇。
他在告訴她:活下去。
然後,他猛地轉回頭,麵向那洶湧而來的“清道夫”大軍和即將掙脫束縛的夜煞零。
他張開了僅存的、殘破的手臂。不是擁抱,而是宣戰!
“嗡——!!!!!”
一股遠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絕望、也更加純粹的猩紅能量衝擊波,以他為中心,轟然爆發!
這不是攻擊,而是吸引!
他將自身化為了一個不穩定的、巨大的能量漩渦,瘋狂地汲取著周圍“神諭”係統崩潰時釋放出的所有混亂能量,並將所有獵殺單位的注意力,牢牢地鎖定在自己身上!
“威脅等級……超越極限!優先清除!”夜煞零終於掙脫了最後的禁錮,化作一道黑色的閃電,率先衝向能量漩渦的中心!
無數的“清道夫”單位也如同飛蛾撲火般,無視了平台邊緣的林月遙,瘋狂地湧向晨翼!
爆炸!連綿不絕的爆炸!
猩紅的能量與“清道夫”的金屬殘骸四處飛濺!晨翼那殘破的身軀在爆炸的中心若隱若現,每一次被擊中,都爆發出更強烈的能量閃光,仿佛將他最後的“存在”也一同引爆!
他沒有戰鬥,他隻是在承受。用自己這最後的“噪音”容器,容納所有的攻擊,吸引所有的火力,為林月遙創造那唯一的一線生機!
林月遙淚流滿麵,心如刀絞。她看著他在爆炸的火光中一點點被撕裂、被汽化,看著那猩紅的光芒在無數攻擊下逐漸黯淡。
她知道,這不是程序設定的犧牲。這是他——這個誕生於冰冷代碼、卻最終被“噪音”和情感賦予了靈魂的存在——自主的選擇。
他選擇毀滅自己,換取她的新生。
“啊——!!!”她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卻不得不轉身,衝向平台邊緣那道因為穹頂碎裂而露出的、通往未知區域的狹窄維修通道。
在她躍入通道的前一刻,她最後回望了一眼。
爆炸的中心,晨翼那幾乎已經完全消散的身影,凝聚出了最後一點猩紅的光芒。那光芒沒有衝向敵人,而是化作了一道細微的、溫暖的能量流,如同擁有意識般,輕柔地拂過她臉頰上的淚痕,然後,徹底湮滅在身後無儘的爆炸與黑暗之中。
仿佛最後的告彆。
仿佛在說:彆哭,我的選擇,與程序無關。
林月遙咬緊牙關,將所有的悲痛和力量灌注到雙腿,頭也不回地紮進了通道的黑暗。
身後,是震耳欲聾的、為王者送葬的最終轟鳴。
“淨土”的核心,在殉道者的犧牲中,徹底崩解。
王,已死。
但王的選擇,如同那顆被林月遙緊緊攥在手中的、代表生命與希望的綠蘿種子,在這片廢墟之上,悄然種下。
毀滅的儘頭,即是新生。而選擇的權利,終於,從神的手中,交還給了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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