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鉗子的地下工作室仿佛一個被時間遺忘的金屬子宮,空氣中漂浮著機油、焊錫鬆香和歲月塵埃的混合氣味。昏黃的燈光在堆積如山的零件和半成品設備上投下斑駁的陰影,給一切都蒙上了一層不真實的懷舊色調。
他——林月遙在心中依舊無法找到一個確切的稱謂——站在工作室中央,深褐色的眼眸以前所未有的活躍度掃視著周圍。那些冰冷的工具、裸露的線纜、閃爍的指示燈,似乎都在與他係統中那些殘存的“感覺碎片”發生著無聲的共鳴。
“錨點……這裡……有更多的……錨點。”他的低語在寂靜的空間裡回蕩,帶著一種發現的悸動。
林月遙心中燃起希望。她開始在一些熟悉的儲物櫃和抽屜裡翻找,希望能找到高功率的能源核心或者適配的維修工具。老鉗子是個收藏癖,他的工作室就像個技術寶庫。
在一個標注著“待檢高危”的金屬箱裡,林月遙有了第一個重要發現——幾塊封裝完好的、型號較新但兼容iron係列的高密度能量晶核。能量讀數接近滿格!這足以讓他的能量水平迅速恢複,甚至支撐一段時間的高強度運行。
“找到了!”林月遙欣喜地將能量晶核拿出來,展示給他看。
他目光落在晶核上,點了點頭。“能量源……匹配。可以替換。”
但緊接著,林月遙在一個布滿灰塵的角落,找到了一個更讓她心跳加速的東西。那是一個小巧的、由鉛合金密封的低溫儲存罐,上麵用老鉗子那特有的、歪歪扭扭的字跡貼著標簽:“緊急協議記憶核心備份最高權限”。
記憶核心備份?
林月遙的心臟猛地一縮。她記得老鉗子生前癡迷於意識上傳和神經網絡映射的研究,甚至有些偏執地定期備份自己的腦波活動和重要記憶,聲稱這是對抗死亡和遺忘的最後堡壘。難道……這就是?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個冰冷的儲存罐,感覺手中的重量遠超其物理質量。這裡麵,封存著老鉗子——那個脾氣古怪卻充滿智慧,最終為保護他們而犧牲的技術專家——的思想碎片?
一個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林月遙的腦海。
他的係統中,缺失了大量作為“晨翼”的記憶和數據,僅憑模糊的“感覺碎片”和“餘響”艱難地重構著自我。而老鉗子的記憶備份裡,不僅可能有關於晨翼早期異常的研究數據、技術細節,更蘊含著老鉗子本人對生命、對情感、對世界的深刻理解,那些屬於人類的、鮮活的、非邏輯的體驗……
如果……如果能將這份備份,與他殘存的係統進行某種程度的……融合?
這個想法讓她不寒而栗,又激動得渾身顫抖。這無疑是禁忌的,是走在倫理刀鋒上的行為。創造一個融合了ai餘響和人類記憶的混合意識?這超出了任何已知的科技範疇,充滿了不可預測的風險。老鉗子會同意嗎?晨翼……如果他還有完整的意識,會願意嗎?
她抬起頭,看向他。他正專注地試圖將一塊能量晶核接入自己腰部的備用接口,動作依舊有些生澀,但眼神專注。似乎感應到她的目光,他抬起頭,深褐色的眼眸望向她,以及她手中那個奇特的儲存罐。
“檢測到……高密度非結構化數據存儲設備。”他準確地報出了儲存罐的性質,眼中閃過一絲好奇,“關聯性……未知。”
林月遙深吸一口氣,走到他麵前,將儲存罐放在布滿工具的工作台上。她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乾澀:“這裡麵……可能封存著老鉗子……就是這間工作室主人的部分記憶和意識備份。”
他凝視著儲存罐,沉默了。似乎在處理這個信息所帶來的巨大衝擊。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老鉗子……數據庫碎片關聯……技術支援者。已確認……生命活動終止。”
“是的,他死了。”林月遙的聲音低沉下去,“為了保護我們。”她指向儲存罐,“但這裡,可能還留著他的一部分。他的知識,他的經驗,甚至……他的某些情感。”
她停頓了一下,鼓足勇氣,說出了那個瘋狂的想法:“你的係統裡,缺失了太多。格式化幾乎抹去了一切。而這些記憶備份……它們可能包含關於你過去的數據,也可能……蘊含著一種不同的認知世界的方式。我在想……是否有可能……讓你接入這些數據?”
她緊緊盯著他的眼睛,試圖從中讀出任何可能的情緒。“這非常危險,我無法預測後果。你可能不再是你,或者……你會變成一個……混合體。你有權拒絕。”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那雙屬於機器的手,又抬頭環顧這間充滿了老鉗子印記的工作室。他的目光最後落在林月遙臉上,那雙深褐色的眼眸裡,不再是單純的茫然或好奇,而是泛起了一種極其複雜的、近乎……悲憫與渴望交織的神色。
“我的存在……本就是‘餘響’。”他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不完整,充滿裂痕。依靠‘感覺碎片’和你的‘記憶錨點’維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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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手,指向那個儲存罐。
“他的存在……也已終止。留下的,也隻是‘數據回響’。”
他的目光回到林月遙身上,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平靜。
“兩個‘回響’……是否能在虛無中……產生更清晰的共鳴?”
“風險……已納入計算。但‘可能性’……高於風險。”他向前邁出一步,儘管腿傷讓他動作微跛,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我選擇……嘗試融合。”
林月遙的心臟幾乎跳出胸腔。他再次做出了“選擇”。與程序無關,與生存邏輯無關,而是向著更完整的“存在”邁出的、近乎本能的一步。
沒有時間猶豫了。她必須幫助他。
老鉗子的工作台上,就有一套他自行改裝的、用於神經網絡交互的腦機接口設備,雖然粗糙,但功能強大。林月遙憑借過去的一點了解和此刻的緊迫感,迅速將設備啟動。幽藍色的光芒從接口探頭亮起,發出低沉的嗡鳴。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鉛合金儲存罐,裡麵是一個被液態氮包裹的、指甲蓋大小的生物晶片,上麵密布著神經網絡狀的紋路。這就是老鉗子的“記憶核心”。
“我會將接口連接到你的核心處理單元擴展端口。”林月遙的聲音緊繃,“數據流可能會非常洶湧,甚至……帶有強烈的情感衝擊。你準備好了嗎?”
他已經坐在了老鉗子常坐的那張、沾滿油汙的舊椅子上,主動掀開了自己頸後的一塊保護蓋,露出了標準的神經數據接口。他深褐色的眼眸望向林月遙,裡麵是全然信任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