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穀外的“落霞坪”,此刻已不見半分落霞的暖意。
昨日從穀中撤出來的武者,如今隻剩下九人。他們背靠著一塊巨大的岩壁,岩壁上布滿了刀劍劈砍的痕跡,還有墨色蛛絲灼燒出的焦黑印記。每個人都像從血水裡撈出來的,傷口上凝結的血痂被反複掙裂,又滲出新的血珠,混著汗水往下淌。
沈清寒半跪在地上,左手死死按著右臂的傷口——那裡的青黑色已蔓延到了手肘,詭麵蛛的毒素正一點點侵蝕她的真氣。她的長劍插在身前的泥土裡,劍柄被汗水浸得發滑,方才為了斬斷撲向趙峰的屍傀,她幾乎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
趙峰坐在她身旁,左腿的傷口用布條草草包紮著,布條下的血仍在往外滲。他懷裡抱著李師妹的劍,那柄劍上還沾著李師妹自己的血——在被飛蟲控製的前一刻,李師妹用最後一絲神智,反手將劍刺進了自己的心口。
“師姐,”趙峰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剩下的水……隻夠潤潤嗓子了。”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癟癟的水囊,倒了半天才滴出幾滴渾濁的水,滴在沈清寒的唇邊。
沈清寒抿了抿乾裂的嘴唇,抬起頭望向遠處。黑風穀的穀口被晨光染成一片金紅,但那片金色中卻湧動著黑色的潮水——被飛蟲操控的屍傀正源源不斷地湧出來。它們的動作在陽光下雖顯遲滯,卻勝在無窮無儘,昨日撤到坪上時,他們還能依靠地形斬殺一批,可現在,連抬手的力氣都快沒了。
“還有多少能動的?”沈清寒啞聲問。
身後傳來幾聲微弱的回應。除了她和趙峰,還有六個弟子,其中三個已失去了戰鬥力,正靠在岩壁上喘息,剩下三個也是帶傷勉強支撐,握著兵器的手都在發抖。
“劉師弟的左臂廢了,”趙峰低聲道,“陳師兄斷了兩根肋骨,剛才咳血了……”
沈清寒閉了閉眼。劉師弟入門時才十二歲,總愛跟在她身後喊“清寒師姐”,他的左手最巧,能雕出栩栩如生的木劍;陳師兄是門派裡出了名的樂天派,每次出任務都帶著一壇酒,說“江湖路遠,得有酒才暖”。
可現在,一個沒了左臂,一個連呼吸都帶著血沫。
“師姐,你看那邊!”一個年輕弟子忽然驚呼,聲音裡帶著絕望。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落霞坪另一側的密林裡,竟也湧出了數具屍傀——那是昨日分散突圍時沒能撤出來的同門,此刻正搖搖晃晃地朝著他們走來,手裡還握著熟悉的兵器。
“前後夾擊……”趙峰的聲音發顫,“我們……我們被圍住了。”
岩壁後的退路早已被堵死,那是他們故意選的絕地,本想背靠岩壁減少腹背受敵的風險,卻沒料到屍傀竟能繞路包抄。如今三麵皆敵,唯一的空隙是坪邊的萬丈懸崖,退無可退。
屍傀們慢慢逼近,腳步聲沉重而雜亂,像是在敲打著每個人的心臟。陽光照在它們空洞的臉上,映出扭曲的輪廓,其中幾具還穿著流雲劍派的武袍,那是他們曾經的師兄弟。
“要不……咱們跳下去吧?”一個年輕弟子帶著哭腔說,“被這些東西抓住,還不如摔死來得痛快!”
“住口!”沈清寒猛地抬頭,眼中血絲密布,“我們是武者!是正道弟子!生當衛道,死亦魂歸天地,豈能自尋短見?”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凜然正氣。那弟子被喝住,低下頭抹了把眼淚,卻還是握緊了手中的劍。
沈清寒深吸一口氣,強撐著站起身。她拔出插在地上的長劍,劍尖直指前方的屍傀,儘管手臂因毒素侵蝕而微微顫抖,卻依舊穩穩地握住了劍柄。
“還記得入門時的誓詞嗎?”她揚聲問道,聲音傳遍落霞坪。
短暫的沉默後,趙峰率先開口,聲音沙啞卻堅定:“蕩儘邪祟,守護蒼生,縱死不悔!”
“蕩儘邪祟,守護蒼生,縱死不悔!”
剩下的弟子們紛紛附和,聲音從微弱到洪亮,仿佛要將心中的恐懼與絕望都吼出來。儘管他們傷痕累累,儘管他們身陷絕境,但這句誓詞,卻像烙印一樣刻在骨子裡。
“好!”沈清寒眼中閃過一絲厲芒,“今日,便讓這些邪物看看,我地球武者的骨頭,有多硬!”
她忽然劍交左手,用尚且能動的左臂握緊劍柄,右手猛地拍在岩壁上——那裡竟藏著一個機關!隨著“哢噠”一聲輕響,岩壁後滾出幾枚黑色的鐵球,上麵刻滿了細密的紋路。
“這是……師門秘製的‘裂山雷’?”趙峰又驚又喜。
“出發前,師父偷偷塞給我的,說不到萬不得已不許用。”沈清寒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現在,該用了。”
她將裂山雷分給幾個還能動的弟子:“等屍傀靠近三丈,便用真氣引爆。記住,不求殺光它們,隻求能撕開一道口子,讓重傷的師弟們多撐片刻。”
“師姐,那你呢?”趙峰問。
“我來開路。”沈清寒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我的毒快壓不住了,正好用最後這點真氣,給你們爭取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