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潑灑在斷壁殘垣的望月台上。
張遠拄著重劍半跪在地,肩胛骨的劇痛早已麻木,左臂無力地垂著,唯有右手還死死攥著劍柄。劍刃上的血珠順著鋸齒狀缺口緩緩滴落,砸在青石板上,與滿地暗紅融為一體。
他的視線終於不再模糊。
三十步外,那個被江湖人稱為“影主”的黑衣人正緩緩倒下。對方胸前插著半截斷劍——那是張遠的佩劍“正陽”崩裂後的碎片,深可見骨的傷口裡湧出的血是詭異的青黑色,順著玄色衣袍漫延,在地上積成一灘小小的水窪。
影主的兜帽在方才的纏鬥中被挑飛,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此刻那雙曾閃爍著陰鷙寒光的眼睛正死死瞪著天空,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隻發出一陣嗬嗬的氣音,脖頸猛地一歪,徹底沒了聲息。
“影主……死了?”
身後傳來一聲難以置信的低喃。張遠艱難地回頭,看見青城派的弟子趙青正扶著受傷的師兄,兩人臉上都還帶著驚魂未定的神色。不遠處,幾個幸存的武林人士或坐或躺,有的在包紮傷口,有的正望著影主的屍體發呆,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卻又在眼底藏著一絲不敢置信的亮。
是啊,死了。
張遠想笑,喉嚨裡卻湧上一陣腥甜。他低下頭,看著自己顫抖的手——虎口早已震裂,指甲縫裡全是乾涸的血痂,右臂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還在滲血,那是影主的毒爪留下的痕跡。直到此刻,他才感覺到那毒性正順著血脈往心口鑽,帶來一陣陣刺骨的寒意。
可他終究是撐下來了。
三個時辰前,當影主帶著八大死衛突襲武林盟總壇時,誰都以為這是一場必死之局。
影主的“影殺術”詭秘莫測,能在陰影中瞬間移動,八大死衛的“蝕心掌”更是陰毒無比,中者半個時辰內便會心脈俱裂而亡。總壇內的高手在最初的半個時辰裡就折損了近半,連德高望重的武當長老都被影主一掌震斷了心脈,臨終前隻來得及對張遠喊出“守住”二字。
那時張遠剛從潼關帶傷趕回,左臂的舊傷尚未痊愈,麵對影主帶著死衛的合圍,他甚至連拔劍都覺得吃力。
“張盟主,束手就擒吧。”影主當時站在大殿的橫梁上,聲音像淬了冰,“你以為憑你們這些人,能擋住我影閣的千軍萬馬?今日武林盟覆滅,明日整個江湖都將臣服於我!”
張遠當時正咳出一口血,卻突然笑了。他拄著劍慢慢站直,殘破的衣襟下,胸口那道在潼關留下的傷疤還在隱隱作痛。他想起李將軍帶著親兵跪在黑鬆林裡的模樣,想起那些死在潼關城頭的新兵,想起師父臨終前說的“守的不是一座城,是心裡的道”。
“臣服?”他擦去嘴角的血,重劍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我輩習武之人,骨頭斷了可氣節不能斷。你影閣殘害同道,禍亂江湖,今日我張遠就算拚了這條命,也得讓你嘗嘗什麼叫天網恢恢!”
話音未落,他竟主動衝了上去。
他知道自己硬拚不是影主的對手,便借著總壇的梁柱騰挪閃避,故意將影主引到陽光最盛的望月台。影殺術雖強,卻忌憚強光,在烈日下,影主的身法明顯慢了半分。
他以右臂為餌,硬生生受了死衛一掌,借著對方掌力的衝勢,將“正陽”劍刺入影主左肩;他忍著左臂脫臼的劇痛,反手拔出腰間的匕首,擲向另一名死衛的咽喉;當最後兩名死衛撲上來時,他甚至用身體撞向對方,抱著人一起滾下石階,任憑碎石劃破脊背,也要在落地前擰斷對方的脖頸。
最險的是方才那致命一擊。影主瀕死之際使出了禁術,周身湧起黑霧,速度陡然加快,毒爪直取張遠心口。張遠當時已耗儘真氣,隻能憑著本能側身躲閃,同時將崩裂的劍碎片狠狠向前一送——那截三寸長的斷劍,最終成了終結影主的利器。
“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讓張遠回了神。他看見趙青正小心翼翼地靠近影主的屍體,用劍撥了撥對方的手腕,確認徹底沒了氣息後,突然朝著天空大喊:“影主死了!影主被張盟主殺了!”
聲音在空曠的望月台回蕩,起初是零星的呼應,很快便彙成排山倒海的歡呼。
“我們贏了!”
“武林盟守住了!”
“張盟主威武!”
歡呼聲裡,有人開始放聲大哭,那是劫後餘生的釋放;有人互相攙扶著站起來,朝著張遠的方向拱手行禮;遠處隱隱傳來號角聲,那是駐紮在山下的聯軍收到消息後發出的信號——影閣的主力部隊,想必已經在得知影主死訊後潰散了。
張遠看著眼前這一切,突然覺得眼皮越來越重。他想告訴大家,勝利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是武當長老用命換來的喘息,是青城弟子舍身擋下的毒掌,是每一個不肯屈服的武林人拚出來的生機。
可他終究沒能說出口。
夕陽的光芒穿過雲層,在他臉上投下溫暖的光暈。他仿佛又看到了師父站在青城山的雲海前,手裡握著那柄“流雲”劍,笑著對他說:“遠兒,習武不是為了殺戮,是為了守護。”
是啊,守護。
他守住了潼關,守住了武林盟,守住了心裡的那道坎。
張遠的嘴角終於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握著劍柄的手漸漸鬆開,身體向前一傾,重重倒在地上,陷入了沉沉的昏迷。
遠處的歡呼聲還在繼續,像一首蕩氣回腸的歌謠,在殘陽下的望月台久久回蕩。風掠過斷壁,卷起地上的塵土與血腥,卻帶不走那份曆經生死換來的——徹底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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