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氣流的呼嘯聲還在耳畔回響，張遠與蘇禾的身形便被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吸力裹挾著，撞入了那片瑩瑩白光之中。
周身的拉扯之力驟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沁人心脾的溫潤氣息，仿佛置身於母親的懷抱，又似沉眠於萬物初生的晨曦裡。張遠緊繃的神經瞬間鬆弛下來，丹田內幾近枯竭的靈力，竟在這氣息的滋養下，緩緩生出一絲暖意。他下意識地握緊蘇禾的手，低頭望去，隻見她秀眉微蹙，睫羽輕顫，顯然也在適應這突如其來的變化。
待二人徹底站穩腳跟，抬眼望去，皆是滿目震撼。
腳下是一片瑩白色的土地，踩上去綿軟如棉，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彈性。土地上生長著從未見過的靈草，葉片呈半透明的玉色，莖稈上纏繞著細碎的光絲，頂端開著碗口大的白花，花瓣層層疊疊，每一片都似用月光雕琢而成，花蕊中，一點瑩白的星火緩緩跳動，正是與那枚殘葉同源的生命本源之力。
靈草之間，有溪流蜿蜒而過，溪水澄澈見底，卻並非無色，而是流淌著淡淡的乳白光暈。水底，無數細小的光點如同遊魚般穿梭往來，偶爾躍出水麵，便化作一縷縷輕煙，融入周遭的空氣裡。溪流的儘頭，是一片連綿起伏的山巒，山巒之上，覆蓋著茂密的光林，林木的枝乾是剔透的水晶色，樹葉則是一片片流動的光斑，風一吹過，光葉便簌簌作響，發出如天籟般的清越聲響。
而在這片天地的正中央，那座懸浮於雲層之上的巨大光繭，更是奪人心魄。
光繭約莫百丈大小，通體瑩白，卻並非純色，而是有無數道七彩流光在繭壁上緩緩遊走，如同天地初開時的混沌元氣。光繭的表麵，布滿了繁複玄奧的符文，那些符文並非刻上去的，而是由純粹的生命之光凝聚而成，每一次閃爍，都有一股磅礴浩瀚的生機之力擴散開來，讓這片土地上的靈草開得愈發絢爛，溪流中的光點躍動得愈發歡快。
“這裡……就是生命起源之地。”蘇禾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緩緩抬手，指尖輕輕觸碰身旁一朵靈草的花瓣，那花瓣竟像是有靈性一般，輕輕搖曳，將一點瑩白的星火渡到她的指尖。
星火入體，蘇禾隻覺一股暖流順著經脈蔓延至四肢百骸，方才在跨界通道中與異獸搏鬥時留下的疲憊與傷患，竟在頃刻間消散大半。她驚喜地看向張遠，卻見他正凝神望著那座懸浮的光繭，眉頭微蹙，若有所思。
“怎麼了？”蘇禾走上前，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張遠指了指光繭的方向，沉聲道：“你看，光繭的周圍，有三道若隱若現的光幕。”
蘇禾凝神細看，果然發現，在光繭與這片大地之間，有三道幾乎與天地融為一體的光幕，分彆呈現出青、黃、赤三色，層層疊疊地將光繭護在中央。而在光幕的下方，立著一塊丈高的石碑，石碑上刻著古老的文字，那些文字與《跨界秘錄》上的符文同出一脈，張遠略一辨認，便讀懂了其中的含義。
“欲取本源之光，需過三關試煉——青木之韌，黃土之厚，赤火之烈。三關皆過，方得見本源真容。”張遠緩緩念出石碑上的文字，目光愈發凝重，“這三道光幕，應該就是試煉的入口。”
話音剛落，周遭的空氣忽然微微震蕩起來。
那片光林深處，傳來一陣沙沙的聲響，隨即，一道青綠色的身影緩緩走了出來。
身影的主人是一位身著青衣的老者，須發皆綠，如同用老藤編織而成，臉上的皺紋裡，甚至生長著細小的嫩綠枝葉。他的身形枯瘦，卻站得筆直，如同曠野中一株飽經風霜的古木，身上散發著與這片土地同源的生機之力，卻又帶著一種不容侵犯的威嚴。
“外來者，你們終於來了。”青衣老者的聲音蒼老而沙啞，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仿佛從亙古的歲月中傳來，“千萬年來，無數生靈為求本源之光，葬身於跨界通道，你們，是第一對活著抵達這裡的人。”
張遠與蘇禾對視一眼，皆是心頭一震。千萬年的時光，竟無人能活著抵達此地，足見這起源之地的門檻，竟是如此之高。
“晚輩張遠，這位是蘇禾，來自玄元山。”張遠拱手行禮，語氣恭敬，“我二人此來，並非為一己之私，而是為尋生命本源之光，以對抗虛無族，拯救三界蒼生。”
青衣老者聞言，枯瘦的手指輕輕撫過臉上的枝葉，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一聲輕歎：“虛無族……原來，那股吞噬生機的死寂之力，已經蔓延到了三界。也罷，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但若有一線生機，便不該任由死寂覆滅一切。”
他抬手指向那三道光幕中，最外側的那道青色光幕：“老身乃青木試煉的守護者，名喚木老。欲過青木之韌，需入此光幕。試煉的規則很簡單——在青木幻境中，守住本心，不被虛妄所惑，撐過九個時辰，便算過關。”
“幻境？”蘇禾眉頭微蹙，“是考驗心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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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木老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深意，“青木之韌，韌在本心。心若不堅，縱有通天修為，也終將困死幻境，化為光林的養料。你們二人，是一同進入，還是分開試煉？”
張遠沉吟片刻，看向蘇禾：“幻境之中，變數莫測，我們一同進入，也好有個照應。”
蘇禾頷首，眼中滿是信任：“好。”
木老見狀，不再多言，枯瘦的手掌輕輕一揮，那道青色光幕便緩緩漾開一圈漣漪，如同湖麵被投下石子，露出一道僅容二人並肩通過的入口。
“記住，幻境之中，所見皆為虛妄。守住本心，方得始終。”木老的聲音在二人身後響起，帶著一絲告誡。
張遠與蘇禾相視一眼，皆是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們深吸一口氣，並肩踏入了那道青色光幕之中。
甫一踏入，周遭的景象便驟然變換。
不再是那片瑩白的起源之地，而是回到了玄元山的山門之前。
天空是灰蒙蒙的，淅淅瀝瀝的雨絲打在身上，帶著刺骨的寒意。山門之上，那道曾經守護著玄元山的瑩白屏障，已然破碎不堪，無數漆黑的觸手從屏障的裂隙中鑽進來，肆意地撕扯著山門的牌匾。
山門前，屍橫遍野。
李玄真的墨色道袍被鮮血染透，手中握著斷裂的佩劍，身軀早已冰冷僵硬，雙目圓睜，望著玄元山的方向，滿是不甘與絕望。那些平日裡跟在張遠身後的弟子們，有的身首異處，有的被觸手洞穿了胸膛，就連那個最調皮的小弟子，也蜷縮在山門的角落，小小的身軀早已沒了氣息，手中還緊緊攥著那袋沒來得及送出的辟穀丹。
而在這片廢墟的中央，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們，周身縈繞著濃鬱的虛無之氣。
那身影緩緩轉過身來，露出了一張與張遠一模一樣的臉龐，隻是那雙眼睛裡，沒有絲毫溫度，隻有一片死寂的漆黑。
“張遠……”蘇禾的身體猛地一顫，眼中瞬間蓄滿了淚水，聲音哽咽，幾乎無法出聲。
那張“張遠”的臉上，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聲音如同淬了毒的利刃：“你看，這就是你執意要離開的下場。若你肯歸順虛無，玄元山怎會落得如此境地？這些弟子，這些長老，又怎會枉死？”
他緩緩抬手，指向那些慘死的弟子，語氣中充滿了嘲諷：“你說要守護蒼生，可你看看，蒼生因你而死。你說生命不息，屏障不滅，可你看看，這屏障，早已被虛無吞噬殆儘。”
蘇禾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淚水不受控製地滑落。她想起了山門前那些弟子們期盼的眼神，想起了李玄真遞來乾坤佩時的叮囑，想起了小弟子紅著眼眶遞上辟穀丹的模樣。一股濃烈的愧疚與絕望，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幾乎要將她的理智徹底吞噬。
“這是幻境！蘇禾，彆信他！”
就在這時，一道沉穩的聲音響起。
張遠一把攥住蘇禾的手腕，掌心傳來的溫度，讓蘇禾混亂的心神微微一震。她抬起頭，隻見張遠正目光灼灼地望著她，眼中沒有絲毫動搖，隻有一片清明。
而在張遠的身前，那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龐，正緩緩逼近，周身的虛無之氣愈發濃鬱：“張遠，你還要自欺欺人嗎？你明知道，這就是你離開後的結局。你明知道，你根本不可能找到生命本源之光。放棄吧，歸順虛無，你我合一，便能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
張遠冷笑一聲，非但沒有後退，反而上前一步，目光如炬地盯著眼前的幻影：“虛妄之言，也敢拿出來蠱惑人心？我張遠的心，早已許給了玄元山，許給了三界蒼生。區區幻境，也想動搖我的本心？”
他抬手，直指幻影的眉心：“你不是我。我張遠的道，是守護，不是毀滅。我張遠的本心，是生機，不是死寂！”
話音落下的刹那，張遠周身猛地爆發出一股浩然正氣，那股正氣帶著玄元山的清靈劍意，更帶著生命起源之地的溫潤生機，如同破曉的晨光，瞬間驅散了周遭的虛無之氣。
那張幻影的臉龐，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身軀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
而周遭的景象，也開始劇烈地晃動起來。灰蒙蒙的天空碎裂開來，淅淅瀝瀝的雨絲消失無蹤，那些慘死的弟子與長老，如同泡沫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鬱鬱蔥蔥的青木林。
林間，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落，在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清新，帶著草木的清香，與幻境中的冰冷絕望，判若雲泥。
張遠低頭看向蘇禾，隻見她眼中的淚水早已乾涸，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堅定。他鬆開她的手腕，輕聲道：“沒事了。”
蘇禾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有你在，我怎會被虛妄所惑。”
就在這時，木老的聲音在林間響起：“不錯，不錯。青木之韌，韌在本心。你們二人，心堅如鐵，意韌如藤，第一關試煉，過！”
話音剛落，二人的身形便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瞬間退出了青色光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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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起源之地的土地上，張遠與蘇禾隻見那道青色光幕已然消散，而在那黃色光幕之前，正站著一位身著土黃色衣衫的老者。
老者身材魁梧，如同山嶽般沉穩，皮膚呈古銅色，臉上的皺紋如同大地的溝壑，一雙眼睛渾濁卻深邃，仿佛蘊藏著整片黃土的厚重。他的手中，握著一柄鋤頭，鋤頭的尖端，沾著些許瑩白色的泥土。
“老夫乃黃土試煉的守護者，土老。”老者的聲音如同洪鐘，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第二關試煉，黃土之厚，厚在擔當。入我黃土幻境，需背負萬鈞之土，行過萬裡之路。路儘頭，便是過關之時。”
張遠與蘇禾相視一眼，皆是眼中閃過一絲凝重。
背負萬鈞之土，行過萬裡之路。這試煉，遠比青木之韌，要艱難得多。
土老見二人神色堅定，不再多言，手中鋤頭輕輕一揮，那道黃色光幕便漾開一圈漣漪，露出了入口。
“記住，心有擔當，萬鈞亦為輕。心若無責，寸土亦難行。”土老沉聲告誡。
張遠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蘇禾，眼中滿是鄭重：“此關凶險，你……”
“我與你同去。”蘇禾打斷他的話，語氣不容置疑，“萬裡之路，二人同行，方不覺遠。”
張遠望著她眼中的堅定，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點了點頭，不再多言，與蘇禾並肩踏入了那道黃色光幕之中。
光幕之內，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黃土高原。
天空是土黃色的，沒有一絲雲彩，隻有一輪赤日高懸，散發著灼熱的光芒。腳下的土地，乾裂如龜甲，每走一步，都會揚起漫天的塵土。而在二人的背上，不知何時，竟多了一座沉甸甸的土山。
土山約莫千斤之重，壓在二人的肩頭，讓他們的身軀瞬間矮了半截，雙腿更是深深陷入了乾裂的黃土之中。
“這土山的重量……竟在不斷增加！”蘇禾咬著牙，額頭上瞬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張遠亦是感受到了那股越來越沉重的壓力，丹田內的靈力瘋狂運轉，才堪堪支撐著身軀不被壓垮。他抬頭望去，隻見這片黃土高原，一眼望不到儘頭，而在遙遠的天際，有一道模糊的光點，應該就是此行的終點。
“走！”張遠低喝一聲，率先邁開了腳步。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之上。土山的重量，隨著他們的前行，不斷增加，從千斤，到萬斤，再到十萬斤……到最後，竟真的如同土老所言，重達萬鈞。
蘇禾的臉色早已蒼白如紙，嘴角溢出了一絲鮮血，雙腿更是在土山的重壓下，開始微微顫抖。但她的目光，卻始終堅定地望著前方，望著張遠的背影，一步一步，艱難地跟隨著。
張遠察覺到了她的異樣，轉頭望去，見她嘴角的血跡，心中一痛。他想停下腳步，幫她分擔一些壓力，卻被蘇禾搖頭製止。
“我能行。”蘇禾的聲音虛弱，卻帶著一股不屈的韌勁，“擔當二字，不分你我。”
張遠望著她倔強的臉龐，心中湧起一股敬意。他不再多言，隻是將自己的靈力，分出一縷，悄悄渡到她的體內，幫她緩解著壓力。
時間一點點流逝，赤日高懸，灼熱的光芒炙烤著大地，也炙烤著二人的身軀。汗水早已浸透了他們的衣衫，腳下的黃土，被鮮血染紅，每走一步，都會留下一個血紅色的腳印。
土山的重量，還在不斷增加。
萬鈞之土，壓得他們的骨骼咯吱作響，仿佛隨時都會碎裂。丹田內的靈力，早已枯竭，支撐著他們前行的，是心中的那份擔當，那份守護三界蒼生的信念。
“張遠……你看，前麵的光點，越來越亮了！”蘇禾忽然指著前方，聲音中帶著一絲興奮。
張遠抬頭望去，隻見那道光點，果然越來越清晰，那是一片瑩白的光芒，與生命起源之地的氣息，一模一樣。
“再加把勁！終點就在前方！”張遠低喝一聲，咬緊牙關，用儘全身的力氣，加快了腳步。
就在這時，這片黃土高原的上空，忽然響起了一陣蠱惑的聲音。
“放棄吧，放下這萬鈞之土，你們便能解脫。”
“三界蒼生，與你們何乾？你們不過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何必背負如此沉重的責任？”
“放下吧，放下擔當，放下責任，你們便能得到永恒的安寧。”
這聲音，如同毒蛇的低語，鑽入二人的耳中，讓他們的心神，微微晃動。
蘇禾的腳步，下意識地頓了頓。肩上的萬鈞之土，仿佛變得更加沉重，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的腦海中，閃過一絲動搖——是啊，三界蒼生，何其浩瀚，僅憑他們二人之力，真的能拯救嗎？
就在這動搖的刹那，她的腳下，忽然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無數漆黑的觸手從縫隙中鑽出來，想要將她拖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