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還掛在老槐樹的葉子上,小芽就聽見後院傳來叮叮當當的敲打聲。她揉著眼睛推開窗,看見程野正蹲在葡萄架下,拿砂紙打磨一塊舊木板,木屑簌簌落在他沾滿麵粉的圍裙上。張大爺送來的老榆木,他抬頭笑了笑,露出虎牙,想給雜貨鋪做個留言板。
朵朵紮著歪歪扭扭的羊角辮衝進來,懷裡抱著個鐵盒,盒蓋上還沾著昨晚沒擦淨的餅乾渣。小芽姐姐!她眼睛亮晶晶的,媽媽說今天做槐花蜜,我們可以用這個換故事!鐵盒裡躺著幾罐剛熬好的花蜜,琥珀色的糖漿裡漂浮著完整的槐花,在晨光裡像凝固的夕陽。
李老師背著帆布包匆匆趕來,包裡露出半截紅色絨布。廢品站的老王頭送來的,她小心翼翼展開布料,竟是麵繡著模範班組的舊錦旗,說是八十年代紡織廠表彰時得的,問能不能換兩罐蜜給住院的老工友嘗嘗。錦旗邊角的絲線雖已磨損,二字卻依然鮮紅如血。
正當大家布置攤位時,周奶奶拄著拐杖顫巍巍走來,這次懷裡抱著個油紙包。昨晚翻箱底找出來的,她輕輕打開,露出一對銀鐲子,內側刻著纏枝蓮紋,這是我出嫁時戴的,能換幾罐蜜給重孫女抹傷口嗎?她摔破膝蓋總不肯塗藥。朵朵媽媽接過鐲子時,發現內側還刻著長命百歲的小字,字跡被歲月磨得圓潤。
穿校服的孩子們放學後,雜貨鋪熱鬨起來。有個紮馬尾的女孩紅著臉掏出個舊筆記本,扉頁貼著泛黃的貼紙:這個能換花蜜嗎?我想送給轉學的同桌。筆記本裡夾著她們上課傳的紙條,還有畫著歪歪扭扭笑臉的塗鴉。李老師在賬簿上認真記錄:青春紀念冊一本,換槐花蜜兩罐,贈祝福滿溢。
午後的陽光變得濃稠,推著嬰兒車的年輕媽媽駐足攤位前。這個撥浪鼓能換塊司康餅嗎?她晃了晃手裡的舊物,褪色的鼓麵畫著褪色的虎頭,這是我爺爺給我做的,想把它換成甜的,講給寶寶聽。朵朵踮著腳把點心裝進紙袋,還彆上朵新鮮槐花:阿姨,這個花香能讓故事更甜!
這時,騎著三輪車收廢品的大叔突然停在路邊,車廂裡堆滿舊紙箱。我孫女說這裡能換吃的?他撓撓頭,從懷裡掏出個鐵皮青蛙,上了發條還能蹦躂,這是我小時候的玩具,能換點給娃解饞的嗎?朵朵媽媽笑著遞上剛烤好的棗泥餅:夠換三個!您孫女肯定喜歡。
夕陽把老槐樹的影子拉得很長時,穿旗袍的老太太撐著油紙傘走來。她懷裡抱著個檀木匣子,打開後露出套銀質餐具,勺柄刻著藤蔓花紋。這是我婆婆的陪嫁,她聲音發顫,能換幾罐蜜嗎?我想帶去養老院,分給那些總念叨家鄉味的老姐妹。李老師輕輕握住她的手,在賬簿寫下:歲月沉澱的溫柔,換甜蜜共享。
夜幕降臨時,眾人圍坐在收拾乾淨的攤位旁。程野新做的留言板掛在老槐樹上,木板上已經貼滿便簽:有孩子畫的卡通守書人,有老人用毛筆寫的打油詩,還有情侶留下的要和你交換所有明天。朵朵舉著放大鏡挨個讀,突然指著角落驚呼:這個紙條會發光!
那是張半透明的硫酸紙,用熒光筆寫著:1993年夏天,在這裡遇見了我的初戀。李老師戴上老花鏡辨認落款,突然笑了:這是隔壁紡織廠老會計的字跡!話音未落,推著輪椅的中年男人在攤位前停下,輪椅上的老先生盯著紙條眼眶發紅:能再換罐蜜嗎?我想帶給在醫院的老伴嘗嘗,當年我們就是分食槐花蜜定的情。
小芽把最新鮮的花蜜裝進瓷罐,又用紅絲帶係上朵乾花。阿時舉起拍立得,鏡頭裡老先生顫抖著手指輕撫紙條,輪椅扶手掛著的舊搪瓷杯上,永結同心四個字在月光下微微發亮。夜風卷起地上的槐花,將程野新點的煤油燈吹得輕輕搖晃,光影裡朵朵正在留言板寫下新的故事:月光是流動的蜜,回憶是凝固的光。
李老師翻開賬簿,鋼筆尖懸在紙麵許久,終於落下:202x年x月x日,舊物是時光的郵戳,交換是永不散場的重逢。老槐樹的葉子沙沙作響,遠處傳來零星的犬吠,雜貨鋪的鐵藝招牌在夜風中輕輕晃動,生鏽的鈴鐺發出細碎聲響,像是時光老人在哼著搖籃曲。那些帶著體溫的舊物,藏在褶皺裡的故事,還有陌生人交換時眼底的星光,正在月光下釀成最濃稠的甜,等待下一個清晨,繼續書寫新的溫柔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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