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現時,雪停了。林阿姨掀開黛青布簾,屋簷下的冰棱正滴滴答答淌水,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坑窪。她哈著白氣往灶膛裡添了塊硬柴,鐵鍋又開始咕嘟咕嘟煮起新米粥,香氣混著昨夜殘留的臘八甜香,在雪後的空氣裡漫開。
老趙推著棉紡車經過時,車轅上的銅鈴鐺還掛著冰晶。林妹子,我把後山采的棉桃擱你院角了,他掀開苫布,露出毛茸茸的棉桃,等曬軟乎了,正好用老紡車紡線。林阿姨舀了勺滾燙的米油遞過去:快暖暖手,這棉桃絨長得好,紡出來的線準厚實。
程野的竹編棚裡,青檸正踮著腳往梁上掛新染的布。絳紅的蘇木染布與水藍雪紡在風裡輕輕相碰,像兩朵交頸的雲。程哥,你看這竹篾編的針線筐,她舉起個小巧的竹籃,籃身上編著木棉花紋,配青檸色的線可好?程野耳尖泛紅,低頭削著竹片:你染的顏色,配什麼都好看。
陳老爺子坐在井台邊曬太陽,膝頭攤著件未完工的棉背心。朵朵蹲在旁邊幫他穿針,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爺爺,這次繡整朵木棉花好不好?老人布滿皺紋的手輕輕撫過布料:好,等繡完了,給你老趙叔送去,他總說夜裡巡巷冷。
午後,李老師抱著一摞舊書來敲林阿姨的門。我在舊書市淘到本《紡織圖考》,他小心翼翼翻開泛黃的書頁,這裡麵記載了不少老紡車的修繕法子,還有古時的染色秘方。青檸立刻湊過來,手指點著書上的插圖:原來冬青染布要配石榴皮固色!難怪上次顏色褪得快。
雙胞胎不知從哪抱來團蓬鬆的棉花,在院子裡鬨著要學彈棉花。老趙被拽著當幫手,老式彈花弓嗡——地響起來,雪白的棉絮像雲朵般飄起。朵朵趁機抓起把棉絮往雙胞胎臉上抹,三個人笑作一團,驚飛了停在屋簷下的麻雀。
林阿姨支起案板切醃蘿卜,菜刀與瓷碗碰撞出清脆的聲響。青檸啊,她忽然開口,隔壁巷子的張嬸托我問,你那染坊收學徒不?她家小孫女天天嚷著要學染布。青檸正往染缸裡倒新采的藍草,聞言眼睛一亮:收!正好缺人幫著曬布,讓孩子明天就來吧。
暮色漸濃時,程野編了個新竹匾,用來晾曬棉桃。竹匾邊緣特意編了圈細密的花紋,像朵盛開的木棉花。青檸將曬軟的棉桃鋪進去,橙紅的棉殼與雪白的棉絮相映成趣。等紡成線,給巷子口的流浪貓織幾個小墊子,她笑著說,冬天的石板太涼了。
老趙又在搗鼓他的棉紡車,這次給車軸上了層新油。紡車轉動時,吱呀聲比昨日更清脆。他摸著側板上的木棉花紋,想起陳老太太臨終前的話,眼眶微微發熱。老太婆,他對著紡車輕聲說,你看,老物件都還活著呢。
林阿姨的廚房裡飄出炸丸子的香氣,新碾的芝麻碎撒在金黃的丸子上,香得人直咽口水。都彆忙了!她站在院門口喊,來嘗嘗新炸的蘿卜丸子,配著臘八粥吃正好!眾人紛紛放下手裡的活計,圍坐在灶台邊。瓷碗相碰的聲音,混著此起彼伏的讚歎,在小院裡回蕩。
夜深了,雪後的月光格外清亮。青檸的染坊亮起暖黃的燈光,她正在燈下整理新染的布料。程野悄悄送來個竹編的燈罩,上麵鏤空刻著木棉花的圖案。燈光透過花紋,在布麵上投下溫柔的光影。早點歇著,程野低聲說,明天還要教小徒弟染布。
陳老爺子的地窖裡,朵朵正在幫忙整理老物件。忽然,她從樟木箱底翻出個油紙包,裡麵是幾枚褪色的繡花針。爺爺,這針好特彆!她舉著針跑到老人麵前。陳老爺子接過針,眼眶濕潤:這是你奶奶當年繡花用的,沒想到還在......
老趙推著棉紡車在巷子裡巡夜,車轅上的銅鈴鐺偶爾發出輕響。雪後的巷子格外寧靜,唯有各家各戶透出的燈光,在雪地上映出溫暖的光暈。他想起白天朵朵寫在時光郵筒裡的話,忍不住笑了——原來最珍貴的,就是這些家長裡短的煙火氣。
巷子深處,林阿姨的臘八粥還在小火慢煨,香氣順著窗縫飄向夜空。青檸的染缸裡,新配的染液正在月光下輕輕搖晃;程野的竹編棚裡,未完工的竹籃靜靜等待著;陳老爺子的棉背心上,木棉花的刺繡又添了幾針。
雪後的夜晚,整個巷子都沉浸在靜謐而溫暖的氛圍中。老紡車的吱呀聲、染布的清香、竹編的脆響、粥糜的甜香,交織成一曲悠長的歲月之歌。在這裡,舊物與新事,回憶與當下,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融合在一起,織就了永不褪色的人間煙火。
小芽趴在窗前寫日記,鋼筆尖在紙頁上沙沙作響:202x年x月x日,雪後的巷子像塊裹著糖霜的糕點,每個人都在忙著把日子過成詩。老趙叔的棉紡車轉得更歡了,青檸姐的染坊要收學徒了,林阿姨的臘八粥永遠那麼香甜。原來幸福就是這樣簡單,在家長裡短的絮語中,在舊物新生的喜悅裡,在永不熄滅的人間煙火中。
窗外,月光給巷子披上一層銀紗,老紡車的影子靜靜映在雪地上。新紡的棉線垂下來,沾著朵不知何時落下的白梅,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故事。而在巷子的另一頭,青檸新染的黛青布在風中輕輕搖曳,與程野編的竹燈籠交相輝映,共同守護著這一方溫暖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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