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是被鳥叫吵醒的。
窗簾縫裡漏進來的光帶著點暖黃,照在床頭櫃上的音樂盒上,紅布包著的盒子像塊發光的糖。他摸過手機一看,才五點半,比昨天醒得早了半個鐘頭,手心卻比昨天還熱乎——今天要掛招牌了。
他一骨碌爬起來,光著腳踩在地板上,涼絲絲的觸感讓腦子更清醒了。套衣服時特意挑了件沒沾水泥點子的工裝,扣子扣到最上麵那顆,又對著鏡子把頭發梳了三遍,梳子齒上纏了幾根碎發,他對著鏡子齜牙笑了笑,覺得自己比平時精神多了。
樓下的自行車被昨晚的雨洗得發亮,車座上的水珠像撒了把碎鑽。程野從樓道裡扯了塊乾抹布,蹲在地上把車擦得鋥亮,連車輻條都沒放過。擦到一半想起什麼,轉身跑回屋裡,從床底下拖出個紙箱子,翻出瓶嶄新的鏈條油——這是他昨天特意買的,想著今天騎車帶林晚星的時候,鏈條不能吱呀響。
往城郊趕的時候,天已經徹底亮了。路邊的早點攤冒著熱氣,張大爺正把剛炸好的油條擺到鐵絲架上,看見程野就喊:“小程,今兒咋沒買包子?”
“張大爺早!”程野捏了捏口袋裡的十塊錢,“等會兒再買,先去看招牌。”
“急啥,招牌又跑不了。”張大爺往他手裡塞了根油條,“拿著,剛出鍋的。”
程野捏著熱乎乎的油條,咬了一大口,酥脆的麵渣掉在工裝褲上。他邊嚼邊蹬車,覺得今天的油條比平時香,可能是因為陽光好,也可能是因為心裡甜。
離門麵房還有幾十米,就看見王大叔正站在梯子上,手裡舉著塊木牌子。程野趕緊下車,推著車小跑過去,油條的渣子撒了一路。
“叔,我來幫您!”
木牌子刷著紅漆,“程野修車鋪”五個黃字寫得筆挺,邊緣還描了圈白邊,看著格外精神。王大叔踩著梯子晃了晃,扭頭衝程野喊:“搭把手扶著梯子,彆讓它晃!”
“哎!”程野趕緊扔下自行車,雙手死死扶住梯子腿,眼睛盯著那塊牌子,心跳得像揣了隻兔子。
“往左點,再往左點……”王大叔指揮著,手裡的錘子“砰砰”敲著釘子,“好了!你看看正不正?”
程野往後退了三步,眯著眼瞅。陽光照在紅牌子上,黃字閃著光,正好在門楣正中間,比他想象中好看一百倍。他使勁點頭:“正!太正了!叔,您這字寫得真好看!”
“那是,你叔年輕時候可是村裡的秀才。”王大叔從梯子上下來,拍了拍手上的灰,“等晾乾了再刷層清漆,保證風吹日曬都不怕。”
程野盯著招牌看了又看,突然覺得眼睛有點酸。從一開始想著能有個地方修自行車就行,到現在看著亮堂堂的招牌,像做夢似的。他掏出煙給王大叔遞過去,自己也點了一根,煙霧繚繞裡,兩人都笑了。
“對了,種子給你帶來了。”王大叔從三輪車鬥裡拎出個小布袋,“這是我家老婆子留的向日葵種子,去年種在院子裡,能長兩米多高。”
程野接過來,布袋沉甸甸的,裡麵的種子圓滾滾的,摸著像小石子。他想起林晚星在泥地上畫的向日葵,趕緊說:“謝謝叔,我這就種上。”
“急啥,得先翻土。”王大叔指了指門口的空地,“那片土硬得很,得澆點水鬆鬆。”
程野這才想起自己啥工具都沒帶,正撓頭呢,就聽見熟悉的自行車鈴鐺聲。林晚星騎著輛淺藍色的女式自行車,車筐裡放著個竹籃子,遠遠地朝他揮手。
“這兒!”程野也揮著手,忘了手裡還捏著煙,煙灰掉在工裝上燙出個小洞,他都沒察覺。
林晚星停下車,眼睛先瞟到了門楣上的招牌,突然笑出聲:“真好看!黃字配紅底,跟過年似的。”
“是吧?王大叔寫的。”程野湊過去,想幫她拿籃子,看見她車筐裡有把小鏟子和一個噴壺,“你咋知道我要種花?”
“猜的。”林晚星把籃子拎下來,裡麵裝著幾個饅頭和一小罐鹹菜,“早上沒吃飯吧?我媽蒸的紅糖饅頭,給你帶了兩個。”
程野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還真忘了餓。他接過饅頭咬了一大口,甜絲絲的麵香混著紅糖味,從嘴裡暖到心裡。王大叔在旁邊看著,笑著說:“這丫頭比你細心多了,以後你倆過日子,肯定錯不了。”
林晚星的臉一下子紅了,低頭去看噴壺:“我帶了工具,正好能種花。”
“我去打水。”程野把剩下的半個饅頭塞給王大叔,拎著噴壺就往旁邊的水龍頭跑。自來水“嘩嘩”地流進壺裡,他看著水裡自己的影子,突然覺得這日子跟泡在糖水裡似的。
等他提著水回來,林晚星已經和王大叔把門口的空地劃好了範圍。王大叔用腳在地上踩出個長方形,說:“就種這兒,朝陽,能曬著。”
程野把水倒進空桶裡,王大叔找來根鐵棍,兩人輪流往土裡戳,把硬塊敲碎。林晚星就用小鏟子把土塊扒開,拍得平平整整的。陽光越來越熱,程野的汗順著下巴往下滴,滴在土裡暈開一小片濕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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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會兒吧。”林晚星掏出紙巾給他擦汗,指尖碰到他脖子的時候,程野像被電了一下,差點把手裡的鐵棍掉地上。
“沒事,不熱。”他嘿嘿笑著,心裡卻盼著她多擦一會兒。
王大叔看得直樂,說自己回家拿點東西,讓他們倆慢慢弄。程野知道他是故意躲開,心裡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甜滋滋的。
“你看這土行不行?”程野用手抓了把土,能攥成團,鬆開又散開,“王大叔說這樣的土最適合種花。”
“嗯,挺好的。”林晚星從布袋裡抓出一把種子,攤在手心裡,“得隔多遠種一顆?”
“說明書上寫著二十厘米。”程野從兜裡掏出個小本子,上麵是他昨晚查的種花步驟,字寫得歪歪扭扭的,“我來挖洞,你放種子。”
他用小鏟子在土裡挖了個小坑,林晚星就往裡麵放三粒種子,再用土蓋上。兩人配合得特彆默契,好像練過很多次似的。陽光照在他們手上,程野的手粗糙,指關節上還有點繭子,林晚星的手白淨,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碰到一起的時候,程野總覺得像砂紙蹭過絲綢,心裡癢癢的。
種到一半,林晚星突然“哎呀”一聲,指著自己的手指。程野趕緊湊過去看,她的食指被土裡的小石子劃破了,滲出血珠。
“咋這麼不小心。”程野趕緊從工裝口袋裡翻出創可貼——這是他修車時備的,沒想到先給她用了。他小心翼翼地給她貼上,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了瓷娃娃,“彆弄了,我來弄。”
“沒事,小口子。”林晚星想抽回手,卻被他按住了。他的手心熱乎乎的,把她的手整個包在裡麵,林晚星的心跳突然亂了節拍,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沒再說話。
程野也沒說話,隻是手上的動作更輕了。他把剩下的種子都種完,又用噴壺把土澆濕,看著那片平平的土地,好像已經看見金燦燦的向日葵長出來了。
“等開花了,肯定特彆好看。”林晚星看著土地,眼睛亮晶晶的,“到時候我們坐在這兒吃西瓜,就像上次那樣。”
“嗯!”程野使勁點頭,“我再做個秋千,掛在那棵樹上,你坐在上麵看書,我給你推。”
林晚星被他逗笑了,眼睛彎成了月牙:“你還會做秋千?”
“咋不會?”程野拍著胸脯,“我修自行車的,弄個秋千還不容易?就用鋼管做支架,再找塊木板當座子,保證結實。”
兩人坐在門口的小馬紮上,看著剛種好的土地,誰都沒說話,卻覺得心裡滿滿的。陽光透過樹葉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跳動的光斑。
“對了,我帶了個東西。”林晚星突然想起什麼,從帆布包裡掏出個小鐵盒,打開一看,裡麵是十幾個螺絲,亮晶晶的,“我爸說這種螺絲結實,裝工具架的時候能用得上。”
程野接過來,拿起一個螺絲看了看,螺紋特彆清晰,比他買的那些強多了。他抬頭看著林晚星,突然覺得鼻子有點酸:“你咋啥都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