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是被自行車鈴鐺聲吵醒的。
不是清脆的“叮鈴”,是那種老款二八大杠的銅鈴鐺,“哐當哐當”帶著點悶響,隔著窗戶飄進來。他摸過手機瞅了眼,六點零五分,比昨天醒得晚了些,可眼皮一抬就清醒——昨天收攤時把鋪子鑰匙落在工裝口袋裡,得趕在街坊來修車前開門。
套衣服時手往口袋裡一摸,除了鑰匙還摸到塊硬邦邦的東西,掏出來一看是塊水果糖,橘子味的,是昨天那小姑娘塞給他的,忙得忘了吃。糖紙被汗浸得有點軟,他小心翼翼剝開,甜絲絲的橘子味竄進鼻子,突然想起林晚星昨天說要帶山楂水,腳步都快了兩分。
下樓時撞見三樓李奶奶在樓道裡澆花,搪瓷噴壺“咕嘟咕嘟”往花盆裡滲水。“小程早啊,”李奶奶直起腰笑,“昨天聽老張說你鋪子開張火得很,連隔壁街的都來修車?”
“都是街坊捧場。”程野撓撓頭往樓下走,手裡還攥著那塊糖,“奶奶您這花養得真好,啥時候也教教我,我想在鋪子門口擺兩盆。”
“這有啥難的,等周末我給你剪兩枝月季插扡,好養活!”李奶奶的聲音追在後麵,程野回頭應了聲“謝奶奶”,腳底下沒停,推著自行車往城郊趕。
路邊的早點攤已經冒起了白汽,張大爺正把蒸籠摞得老高,見他過來就揚手:“小程!給你留的豆沙包熱著呢,剛回籠蒸了第二遍!”
“大爺我先去開門,等會兒回來拿!”程野捏著車閘喊,自行車“嗖”地竄出去,車把上的紅綢帶被風刮得飄起來,像條小尾巴。
離修車鋪還有幾十米,就看見門口蹲了個老夥計,正拿樹枝逗地上的螞蟻。是住在街尾的陳爺爺,去年冬天程野幫他修過三輪車,老爺子總說欠他個人情。“陳爺爺您咋來了?”程野停下車,鑰匙“嘩啦”響。
“給你送點東西。”陳爺爺站起身,身後放著個舊竹筐,掀開蓋布是半筐青辣椒,帶著露水看著新鮮,“自家菜園摘的,炒肉吃香得很。”
程野要掏錢,被老爺子一巴掌拍開:“跟你陳爺爺客氣啥?你幫我修三輪車時咋沒要錢?”他把辣椒往門後一放,又從兜裡掏出個布包,“這是我孫子穿小的圍裙,你修車時戴,省得蹭一身油。”
布圍裙是藍色的,上麵繡著隻歪歪扭扭的小熊,針腳有點糙,可摸著軟乎乎的。程野往身上一係,大小正合適,腰上還縫了兩個小兜,正好能揣扳手。“謝謝您陳爺爺,這圍裙比我買的還好用!”
“好用就中。”陳爺爺眯著眼笑,指了指門口的自行車,“我那老夥計今早蹬著費勁,你給瞅瞅?”
程野蹲下來轉了轉車輪,軸承“嘎吱”響,是缺油了。他從工具箱裡摸出機油壺,往軸裡滴了兩滴,又用抹布擦乾淨輪圈上的泥:“您試試,保準順溜。”
陳爺爺騎上去蹬了兩圈,笑得眼睛眯成縫:“就是你這手藝地道!”他從車筐裡掏出個搪瓷缸,“我泡的菊花茶,你留著解渴。”
程野剛接過來,就聽見“叮鈴”一聲,林晚星騎著自行車來了,車筐裡放著個玻璃罐,晃得裡麵的山楂片跟著響。“程野哥!”她停下車,額頭上沾著薄汗,“我媽說今早熬的山楂水加了冰糖,涼著更好喝。”
“剛陳爺爺還送了菊花茶,正好混著喝。”程野把搪瓷缸遞過去,林晚星接過來倒了半罐山楂水,遞回給他時,手指蹭到他手背上,像昨天揭紅布時那樣,兩人都紅了臉。
陳爺爺在旁邊瞅著,突然笑出聲:“我這老頭子該走了,不耽誤你們年輕人說話。”他騎上三輪車,鈴鐺“哐當哐當”響著走遠了,程野撓著頭往鋪子裡搬東西,林晚星跟在後麵擺茶杯,兩人誰都沒說話,可鋪子裡的空氣都甜乎乎的。
七點剛過,修車鋪就熱鬨起來。先是胖嬸家的兒子騎著山地車來,車胎上紮了個大釘子,黑著臉說:“野哥你給瞅瞅,昨天放學路上紮的,害得我推了二裡地。”
“咋不昨天來?”程野把車胎卸下來往水盆裡放,“冒泡的地方在這兒,釘子還在上麵呢。”他用鉗子把釘子拔出來,鐵鏽帶著點泥,“你這胎得補兩塊補丁,窟窿有點大。”
“多少錢你說。”胖嬸兒子往凳上一坐,林晚星遞過去杯山楂水,他接過來猛灌兩口,“我媽說讓我給你送筐西紅柿,剛摘的。”
“補胎五塊,西紅柿抵兩塊,給三塊就行。”程野貼好補丁往回裝,“下次騎車看著點路,路邊的碎玻璃多。”
正說著,門口“吱呀”停了輛舊自行車,車座上綁著個菜籃子,裡麵的黃瓜還帶著花。是賣菜的王嬸,她急乎乎地說:“小程你給修修刹車,我這要去早市,沒刹車不敢騎快。”
程野捏了捏刹車柄,閘皮磨得快沒了:“王嬸你這得換閘皮,舊的沒用了。”他從零件箱裡翻出新閘皮,用螺絲刀擰螺絲,“換副好的,能撐大半年。”
“換!你看著弄就行。”王嬸蹲在旁邊看,“昨天聽人說你這兒修得好還便宜,我特意繞過來的。”她從菜籃子裡拿了兩根黃瓜塞給林晚星,“姑娘你拿著吃,脆生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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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星要推辭,被王嬸按住手:“拿著!以後我天天來修車,還能少了你的黃瓜?”
一上午沒歇腳,程野修了七輛車,換了三副閘皮,補了五個胎,手上的油汙洗了又沾,沾了又洗,洗到最後肥皂水都變成了灰黑色。林晚星就蹲在旁邊幫他遞工具,他要十字螺絲刀,她絕不會遞成一字的;他說要剪子剪補丁,她立馬把磨得鋥亮的小剪刀遞過來,比他自己拿還順手。
中午吃飯時,林晚星從書包裡掏出個保溫桶,掀開蓋是番茄雞蛋麵,臥著個荷包蛋,湯上飄著蔥花。“我媽今早煮的,說你愛吃帶湯的。”她把筷子遞過去,“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程野剛拿起筷子,就看見張大爺端著個大碗過來,裡麵是剛炸的豆腐泡,撒著椒鹽:“小程,給你送點下酒菜,晌午沒人修車時墊墊。”
“大爺您咋又破費?”程野往他手裡塞剛泡好的菊花茶,“昨天的豆沙包還沒謝您呢。”
“你這孩子就是客氣。”張大爺往凳上一坐,看著林晚星笑,“這姑娘是你對象吧?眼瞅著就般配。”
林晚星臉“騰”地紅了,低頭用筷子撥弄保溫桶裡的麵條,耳朵尖紅得像櫻桃。程野趕緊打岔:“大爺您吃麵條不?晚星帶得多。”
“不吃不吃,我剛在家吃過。”張大爺擺擺手,指著門口的自行車,“對了,我那老夥計的腳蹬子有點晃,你抽空給擰擰?”
“下午我就去!”程野扒拉著麵條,番茄湯酸溜溜的,混著雞蛋香,比他吃過的任何麵都好吃。林晚星坐在旁邊看著他吃,自己沒動筷子,程野才想起她還沒吃:“你咋不吃?”
“我帶了麵包,在書包裡。”她指了指牆角的書包,“你先吃,我不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