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在這份獨屬於他的、絕對安全的靜謐中,終於一絲絲地鬆弛下來。
隨之而來的,是如同退潮後裸露礁石般清晰而巨大的疲憊感,從四肢百骸深處洶湧而出。
丹田氣海處,強行壓製下的傷勢在放鬆的瞬間隱隱作痛,如同蟄伏的暗火。
他走到窗邊,沒有開燈。
冬夜的月光並不皎潔,帶著一層朦朧的灰白,透過擦得乾淨的玻璃窗,淡淡地灑在書桌上,形成一小片模糊的光斑。
他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裡掏出那塊槐木人偶,放在那片朦朧的月光之下。
“見星。”
他對著木偶,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一個易碎的夢,“感覺到了嗎?這就是月光,很柔和的能量。”
木偶靜靜地躺在月光裡,沒有任何光華流轉的異象,也沒有魂體顯現。
甚至連之前那股微弱的魂力波動都沉寂了下去,仿佛隻是一塊普通的木頭。
李鴻彬的心懸了起來。
妙真住持的話語在耳邊回響,“效率低下...過程極為緩慢...恐需數年甚至數十年...”
難道連最初的感應都無法做到?
這份微弱的月華,對這飽受創傷的魂體而言,是否真的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他屏住呼吸,將精神力凝聚到雙眼,瞳孔深處,一絲微不可查的金色光芒悄然流轉。
視野瞬間變得不同,在那片看似空無一物的月光光斑中,他捕捉到無數極其纖細、如同塵埃般微小的銀色光點,正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頻率,微弱地閃爍著。
它們並未彙聚,更沒有像被吸引般湧向槐木人偶,隻是自顧自地漂浮著。
然而,就在這片寂靜的、幾乎毫無變化的“光塵”中,極其微弱地,一絲絲比塵埃還要細微的銀色流光,正以一種緩慢到近乎停滯的速度,艱難地、試探性地,向著槐木人偶的表麵滲透。
那滲透的過程是如此微弱,如此緩慢,若非李鴻彬精神力高度凝聚,幾乎等同於不存在!
就像沙漠中的一粒沙子,試圖汲取一滴露水。
那過程太過緩慢,太過微弱,李鴻彬甚至無法確定是否真的是在“吸收”,還是僅僅是一種光線投射的現象。
一股巨大的、帶著無力感的失望驟然攥緊了他的心臟,幾乎讓他窒息。
數月?
數年?
數十年?
以這種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速度,陸見星那殘破的魂體,究竟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穩固?
才能在未來的風暴中,擁有一絲自保的可能?
妙真住持悲憫的眼神再次浮現眼前。
這條溫和的路,代價竟是如此的渺茫與絕望!
一股冰冷的戾氣,混雜著對那未知“吞噬”捷徑的危險渴望,如同毒蛇般猛地竄上心頭!
第二人格炎燼那種狂暴毀滅的本能,似乎在意識深處躁動了一下。
“噗......”
突如其來的劇烈咳嗽打斷了他幾乎被陰暗吞噬的思緒。
喉頭腥甜翻湧,他猛地彎腰,用手死死捂住嘴,硬生生將那口湧上來的鮮血咽了回去。
劇烈的震顫牽動了丹田的傷口,撕裂般的痛楚瞬間蔓延開來,額角瞬間沁出細密的冷汗。
過了好一會兒,那股翻騰的氣血才被他強行壓下。
他扶著書桌邊緣,劇烈地喘息著,臉色在朦朧的月光下白得像紙。
“該死!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
他暗罵一聲,身體的狀況比他自己預估的還要糟糕,強行壓製傷勢,加上情緒的大起大落,讓內腑的炎霜之力震蕩加劇了。
“彆急.......”
他對著木偶無聲地說,更像是在對自己心底那頭咆哮的凶獸說,“慢一點...也沒關係,我們...慢慢來。”
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低回,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