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警報器紅光閃爍如同催命符,
身後老黃渾濁的眼中閃著貓捉老鼠的戲謔,
諸成捏著那半塊闖禍的餅乾殘骸,
感覺檔案室的樟腦丸味都變成了砒霜。
同一時間,
陳成推開市紀委508室厚重的實木門,
黃科長端坐如山,
麵前那份舉報信複印件,
像塊燒紅的烙鐵等著往他臉上按。
檔案室裡,蜂鳴聲尖銳得要把耳膜刺穿。老黃臉上那抹詭異的“石頭開花”笑還沒褪去,渾濁的眼珠死死鎖著諸成,像老貓欣賞爪下耗子最後的撲騰。他慢悠悠地,從抽屜裡摸出一串油膩膩的黃銅鑰匙,捏在枯瘦的手指間,金屬碰撞發出輕微的“叮當”聲,在這警報背景音裡格外瘮人。
“小諸同誌,”老黃的聲音像生了鏽的門軸,“警報響了,按規矩,這門…得鎖死。保衛科的人,馬上就到。”他晃了晃鑰匙,意思不言而喻——你跑不了。
諸成腦子裡的cpu都快燒冒煙了。硬闖?對方是個老頭,打贏了也解釋不清為啥在警報響時毆打檔案管理員。解釋?說自己是來抓耗子結果踩碎了塊餅乾?鬼信!更彆提角落裡那個神秘的小保險櫃,簡直像塊燒紅的烙鐵烙在他視網膜上!
“哎呀!黃師傅!誤會!天大的誤會!”諸成一拍大腿,嗓門拔高了八度,試圖蓋過那該死的警報,“我這不是…不是擔心耗子啃壞咱們局的寶貴曆史嘛!”他演技飆升,臉上堆滿了“憨厚老實人發現重大安全隱患”的焦急與真誠,攤開手,掌心赫然是那塊被他踩碎、沾著灰塵的蘇打餅乾殘骸,“您瞧!證據!就是這玩意兒引來的耗子!我循著耗子啃餅乾的聲音摸過來,沒成想一腳踩滑…哎喲我這笨手笨腳的!驚動了警報器,給您添麻煩了!該罰!我認罰!”
他把“餅乾”和“耗子”這兩個詞咬得特彆重,眼睛卻像探照燈一樣掃過老黃的臉。果然,老黃抓著鑰匙的手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渾濁的眼珠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極快地收縮了一下,那抹怪異的笑容也僵了一瞬。
耗子?啃餅乾?這小子…是歪打正著?還是…
他心裡打了個突,準備好的“人贓並獲擒拿小賊”的劇本,被這塊該死的餅乾硬生生插播了一段荒誕的“滅鼠公益”廣告。
就在這電光火石、警報聲令人心浮氣躁的當口,檔案室那厚重的、掛著綠絨簾子的門,“嘩啦”一下被人從外麵猛地掀開了!
“怎麼回事?!哪裡的警報?!”
伴隨著一聲帶著官威的嗬斥,綜合科科長吳胖子那顆油光鋥亮的腦袋擠了進來,後麵跟著兩個氣喘籲籲、拎著橡膠棍的年輕保安顯然是被吳科長臨時從值班室薅來的)。吳科長一雙小眼睛在警報閃動的紅光裡瞪得像銅鈴,先掃過麵無表情的老黃,最後釘子一樣釘在還捏著餅乾碎屑、一臉“痛心疾首”的諸成身上。
“諸成?!警報是你弄響的?!”吳胖子聲音都尖了,剛塞進個關係戶就捅這麼大簍子?檔案室出警報可不是小事!他感覺自己的“彌勒佛”麵具快繃不住了。
同一時間,市紀委508室。
厚重的實木門隔絕了走廊的所有喧囂,隻剩下中央空調低沉的嗡鳴。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和舊文件混合的、代表“絕對嚴肅”的氣味。辦公桌後,紀委第一紀檢監察室的黃科長,五十出頭,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活像戴了個黑亮的頭盔。他臉上沒啥表情,嚴肅得如同剛出土的兵馬俑還是秦朝的)。
他把那份印著鮮紅抬頭的《關於請陳成同誌配合說明有關情況的通知》推到桌子對麵,指尖在那句“請務必按時到場”上輕輕點了點,力道不大,卻有種無形的壓迫感。
“陳成同誌,坐。”聲音平板,沒有起伏,像在宣讀判決書前奏。“舉報材料,都在這裡。”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桌上另一個敞開的文件夾,裡麵正是那張“陳成在地庫接信封”的監控截圖複印件,以及一份打印的所謂供貨商劉經理證言摘要。
陳成拉開椅子坐下,背脊挺直,目光平靜地迎上黃科長那雙審視的眼睛。他瞥了一眼那張截圖——畫麵角度刁鑽,隻截取了他側身和劉經理推搡的瞬間,他一隻手抬起,仿佛正要接過對方遞來的信封。光線昏暗,像素模糊,但足以混淆視聽。
“黃科長,”陳成開口,聲音沉穩,不急不躁,“這截圖,是經過剪輯的。當時真實情況是,劉經理硬塞,我堅決拒絕,並對他進行了口頭警告。完整的監控錄像,應該能證明這一點。後勤局保衛處的監控存儲周期是三個月,我相信原始記錄還在。”
黃科長拿起桌上的保溫杯,慢條斯理地擰開蓋,吹了吹熱氣,呷了一口濃茶,才抬眼:“哦?拒絕?口頭警告?”他放下杯子,發出一聲輕響,“劉經理那邊可不是這麼說的。他的證詞很明確,就是你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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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成心中冷笑。果然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劉經理現在人在哪裡?如果方便,我希望能與他對質。”
“劉經理是重要證人,我們自然會妥善安排。現在,是請你說明情況。”黃科長直接把皮球踢回來,語氣依舊淡漠,“兩千元購物卡,數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性質很關鍵呐。《紀律處分條例》八十八條,收受可能影響公正執行公務的禮品、禮金、消費卡等,視情節輕重…”
他開始慢悠悠地背條款,像老和尚念經,眼神卻銳利如鷹,緊緊盯著陳成的每一個細微表情變化,試圖捕捉哪怕一絲慌亂。這是典型的心理施壓,鈍刀子割肉,看你幾時繃不住。
陳成心裡門兒清。他非但沒慌,反而覺得有點荒誕的滑稽感。魏胖子這幫人,為了兩千塊就搞這麼大陣仗?真當紀委是自家開的?還是說……這隻是開胃小菜?目的是拖住自己,讓檔案室那邊的坑挖得更深?
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尖輕輕敲了一下。諸成那邊…到底怎麼樣了?那三條危險警報信號之後,再無音訊……
檔案室裡,警報聲在吳胖子的咆哮質問下被手忙腳亂地趕來的後勤電工終於切斷了電源。刺耳的蜂鳴戛然而止,留下耳鳴般的餘韻和一片詭異的寂靜。
“說話啊!諸成!到底怎麼回事?!”吳胖子瞪著諸成,唾沫星子幾乎噴到他臉上。兩個保安握著橡膠棍,警惕地盯著這個“闖禍精”。
諸成深吸一口氣,臉上瞬間切換成“委屈巴巴又帶點後怕”的表情,把手裡捏著的餅乾碎屑小心翼翼地攤到吳胖子眼皮底下:“吳科長,真不怪我!我是聽見耗子叫啊!吱吱喳喳的,啃東西的聲音!我這不是想著咱局裡的珍貴檔案可不能被耗子禍禍了嗎?就循著聲音找來這邊角落…”他指向那個陰暗的角落,“結果您猜怎麼著?耗子沒逮著,一腳踩到這塊不知誰掉這兒的餅乾上了!‘哢嚓’一聲!這警報就跟抽風似的響了!把我魂兒都嚇飛了!黃師傅可以作證!我是好心辦壞事啊吳科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