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粘稠如同瀝青的汙水，裹挾著腐爛有機質的特有滑膩感，沒過大腿根，每一次跋涉都像在泥沼裡和無數看不見的史前巨獸角力。這條支線管道比主排汙管狹窄得多，直徑勉強容兩人佝僂著身子並行。管道頂部密布著冷凝水滴，時不時“吧嗒”一聲砸在安全帽上，如同催命的鼓點。管道深處濃鬱的黑暗如同一張貪婪的巨口，吞噬著諸成手中那支微型手電筒苟延殘喘的微弱光暈。光圈在洶湧翻滾的汙水表麵跳躍，勉強照亮前方不足一米渾濁翻滾的黑褐色水麵，映出漂浮的爛菜葉、不明碎屑和偶爾翻騰上來的可疑氣泡。
“呼哧…呼哧…”陳成大口喘著粗氣，每一次吸氣都像是主動吞咽著毒氣彈，那股混合著硫化氫、氨氣、腐爛蛋白質和工業廢液的霸道惡臭頑固地穿透濕透的口罩，直衝天靈蓋。“老諸…甩…甩掉沒有？那嗡嗡嗡的玩意兒…還在頭頂？”他耳朵貼著冰冷濕滑的管壁，努力分辨著管道深處的聲音，除了水流奔湧的咆哮和心跳如擂鼓的轟鳴，似乎暫時捕捉不到無人機那令人心悸的低頻嗡鳴。
諸成同樣汗濕全身——雖然這汗水在冰冷汙水的浸泡下幾乎失去了存在感。他側耳傾聽片刻，手電光警惕地在漆黑一片的管道頂部掃了幾個來回，如同探照燈在搜尋敵機。“暫時沒聲了…可能這條支管太深太曲折，信號屏蔽或者它飛不進來？不過…彆大意，‘清道夫’那幫龜孫子，狗鼻子靈得很！”他聲音嘶啞，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但眼神卻銳利如鷹，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工裝服內側那個帶防水拉鏈的口袋。那裡，緊貼著他溫熱的胸膛，硬邦邦地貼著那個剛從糞海淤泥裡刨出的“寶貝”——那個層層防水袋包裹的黑色u盤。冰冷的金屬外殼，此刻卻像一塊烙鐵，燙得他心尖發顫。
“媽的，這趟‘糞海狂飆’的票，買得可真值…”陳成扶著管壁穩住身形，忍不住又乾嘔了幾下，胃裡早已空空如也，隻剩下翻江倒海的惡心感在肆虐。“差點真成了‘金身羅漢’，還他媽附贈個‘高壓水槍桑拿’！嘶——”他後背猛地碰到一處凸起的障礙物，疼得齜牙咧嘴，那裡剛才被高壓水柱懟在閥門上，估計已經青紫一片。
“免費桑拿加冰鎮特飲，‘清道夫’夠大方！”諸成難得地擠出一點黑色幽默，試圖驅散一點這令人窒息的絕望感。手電光掃過陳成撞到的位置，是一截鏽蝕斷裂、半埋在淤泥裡的鑄鐵管頭。“小心點！這地方比主路還坑爹！腳底下全是陷阱！”他提醒道，同時手電光柱快速向前延伸，在渾濁的水麵上跳躍著。“快看！前麵好像…有光？！”
微弱得如同幻覺，在管道前方彎曲的儘頭，一點極其朦朧的、仿佛隔了無數層磨砂玻璃的灰白色，極其頑強地穿透了濃稠的黑暗！那不是手電光，更像是…自然光？
生的希望如同強心針，瞬間注入兩人幾乎被冰冷和惡臭麻痹的軀體！
“出口？！”陳成聲音都變了調，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
“十有八九！快！”諸成精神大振，也不顧腳下淤泥濕滑、水底障礙物遍布，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向前踉蹌衝去，每一步都濺起大片汙濁的水花。
那點灰白的光線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大。空氣似乎也不再那麼沉悶得令人窒息，開始有微弱的、帶著新鮮塵埃味道的氣流湧入——雖然混雜著管道裡固有的惡臭，但這點“新風”對瀕臨窒息的兩人來說，無疑是天堂的甘露！
終於，他們衝到了儘頭！
眼前是一個向上傾斜的、約莫三十度角的混凝土斜坡。斜坡頂部，赫然是一個被厚重、鏽蝕的鐵柵欄封死的圓形出口！那珍貴的灰白色光線，正是從柵欄縫隙中頑強地漏進來的！柵欄外麵，隱約能看到淩亂的街景——破碎的人行道板、半枯的雜草，還有一個傾倒的、印著“可回收”字樣但早已被塗鴉覆蓋的綠色垃圾桶。
“哈哈！天無絕人之路！”陳成激動地猛拍了一下管壁，濺起一溜臭水。
諸成卻比他冷靜得多。他快步上前，雙手抓住冰冷的鐵柵欄用力搖晃了幾下。“媽的，焊死了！”柵欄紋絲不動，連接處鏽跡斑斑，顯然被焊死多年。“看樣式，像是廢棄很久的地下管線通風口或者小型泄洪口，早就棄用了。”他迅速判斷道，手電光仔細掃過柵欄和周圍混凝土的連接處。“焊點很老，鏽得厲害…有戲！”
他二話不說，肩膀猛地撞開擠在旁邊的陳成：“讓開！看哥的祖傳手藝！”他麻利地從肩上的工具包裡掏出兩樣東西——一把鋒利的管鉗，一把前端如同鶴嘴般尖銳沉重的撬棍市政工人疏通堵塞的常用工具）。
“省著點你那腰子勁兒！”陳成嘴裡吐槽，動作卻絲毫不慢，默契地靠過來，雙手死死抓住柵欄下方的兩根鐵條，用儘全身力氣向後扳，給諸成製造撬動的空隙。“快！老子快被醃入味了！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把我這身皮扒了扔焚化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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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扒之前我肯定給你拍個高清‘金身羅漢’寫真集留念！”諸成嘴上不饒人，手上動作卻快如閃電。他先是用管鉗尖端對準一處鏽蝕最嚴重的焊點連接處，掄圓了胳膊，“哐當”一聲狠狠砸下！
鐺——！
刺耳的金鐵交擊聲在管道內回蕩，震得人耳膜發麻！火星四濺！
那處本就搖搖欲墜的老舊焊點應聲崩開一小塊！
“好！”諸成眼中精光一閃，撬棍尖利的鶴嘴端精準地插入崩開的縫隙！
“一！二！三！給老子開——！！！”
諸成額頭青筋暴起，全身的力量如同開閘洪水般灌注到雙臂！他雙腳蹬住斜坡濕滑的地麵，身體後仰，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撬棍在他巨力的作用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呻吟！鐵柵欄劇烈地顫抖著，鏽渣如同雪片般簌簌掉落！
陳成也咬緊牙關，配合著向後猛拽！
“嘎嘣——！！！”
一聲清脆的斷裂聲響起！一側連接點終於不堪重負，徹底崩斷！
如法炮製！另一邊！
“哐！哐！哐！”
管鉗猛砸！
撬棍插入！
雙人合力！
“嘎嘣——！！！”
又是一聲令人心顫的斷裂！
沉重的、布滿鏽跡和不明汙垢的鐵柵欄，終於徹底脫離了束縛，被兩人合力從傾斜的斜坡上硬生生拽了下來！
轟隆！
柵欄砸在斜坡下方的汙水中，濺起一人多高的惡臭泥漿！
豁然開朗！
久違的、帶著城市特有渾濁塵埃味的空氣洶湧而入！雖然依舊談不上清新，但比起管道內那足以凝固靈魂的地獄惡臭，簡直如同阿爾卑斯山頂的純淨空氣！
“嗷嗷嗷——！！！”
兩人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從那個狹小的、散發著濃烈下水道氣息的洞口爬了出來！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這渾濁卻“自由”的空氣！刺目的陽光雖然被城市霧霾削弱了大半）讓他們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淚水混合著臉上的汙泥滾落下來。
外麵是一條極其偏僻的後巷。兩旁是斑駁破舊的廠房外牆，腳下是碎裂不平的人行道板，雜草頑強地從縫隙中鑽出。巷子一頭被堆積如山的建築垃圾堵死，另一頭隱約通向一條車流稀疏的輔路。空氣中彌漫著廢機油、塵土和淡淡垃圾混合的味道。不遠處那個傾倒的綠色垃圾桶，幾隻肥碩的老鼠被突然鑽出的“泥人”驚得四散奔逃。
“呼……媽的……活著真好……”陳成直接癱坐在冰冷肮臟的地麵上，背靠著同樣汙穢的牆壁，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每一個毛孔都在尖叫著抗議。惡臭依舊如同附骨之疽纏繞著他，但他已經顧不上了。陽光照在身上，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
諸成也靠牆坐下，劇烈喘息著，但他顧不上休息，第一時間警惕地掃視四周環境。偏僻，廢棄，人跡罕至。很好！暫時安全！他立刻伸手拉開工裝外套拉鏈，小心翼翼地探進內側那個防水口袋——還好，拉鏈緊閉，沒有進水。他掏出那個被幾層防水袋包裹的黑色u盤。
最外層的防水袋早已被淤泥和汙水糊得麵目全非。諸成強忍著惡心，用指甲摳掉大塊的泥塊，然後用相對乾淨一點的工裝內襯袖口，反複擦拭外麵幾層防水袋。陳成也湊了過來，緊張又期待地盯著他的手。
終於，最裡麵那層防水袋被剝開，露出了u盤本體。
這是一個通體啞光黑的金屬u盤，沒有任何品牌標識，造型極其簡潔，隻在尾部有一個細小的、幾乎看不見的ed指示燈。它沉甸甸的，帶著一種冰冷的質感，與那些塑料外殼的普通u盤截然不同。
“看著就…不像便宜貨！”陳成咽了口唾沫，喉嚨乾澀得發疼，眼睛死死盯著那個小東西。“這玩意兒…真能要了那幫混蛋的命？”
“是不是要命的東西，插上電腦才知道！”諸成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激動和忐忑。他從工具包最內側一個同樣做了防水處理的夾層裡，掏出一個用防水袋層層包裹的舊手機——一部屏幕碎裂、外殼磨損嚴重的雜牌安卓機。這手機是他專門用來應對極端情況的“暗樁”，除了最基礎的通話和一張不記名流量卡，沒有任何個人信息，平時也處於關機狀態，隻在必要時啟用。
他熟練地開機幸好電池還有電）。屏幕亮起微弱的光。然後，他又拿出一個同樣用防水袋保護著的、極其小巧的otg轉接頭usb轉typec）。他飛快地將u盤通過轉接頭連接到了舊手機的充電口上。
手機屏幕立刻彈出一個提示：“檢測到usb存儲設備”。
兩人屏住呼吸！
諸成的手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點開了文件管理器。
u盤被成功識彆！
存儲空間顯示為128g。
裡麵隻有一個文件夾。
文件夾的名字，如同黑夜中的血色閃電，瞬間刺入兩人的眼簾：
“釘死季雲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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