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尖銳的鈴聲撕破了技術分析車內緊繃的寂靜，像一根冰冷的針，精準地紮進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臟深處。所有人的動作瞬間定格，目光齊刷刷投向聲音來源——不是普通的內線電話，而是那部顏色深沉、線條硬朗的市委書記專用保密座機。
陳成的瞳孔驟然收縮，一股無形的寒意順著脊椎瞬間爬升。這個時間段，這個節骨眼，來自這部特定電話的呼叫，本身就透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危機感和不容置疑的權威性。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驚疑，對諸成和周圍目光灼灼的警員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大步走過去，拿起沉重的聽筒。
“我是陳成。”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聽不出絲毫波瀾，但握著聽筒的手指關節卻微微泛白。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經過加密處理，帶著一種刻意壓平的、毫無感情色彩的機械感，卻字字千鈞，敲在陳成的心鼓上：“陳成同誌，關於城西殯儀館及相關案件的偵查工作，省裡高度關注。效率值得肯定，但動作過大，牽涉麵甚廣。在當前經濟下行壓力加大、維穩壓倒一切的大環境下，務必講究策略，注意影響。鼎晟集團是我市支柱型企業，為地方經濟、就業、稅收做出過巨大貢獻。案件偵辦要講證據、講程序，更要顧全大局，維護來之不易的營商環境和政治生態穩定。偵辦思路和關鍵進展，需及時、全麵向市委常委會和省紀委趙書記做專項彙報。切記，慎重穩妥，避免引發不必要的震蕩。”
沒有寒暄，沒有詢問，隻有冰冷的指令和赤裸裸的警告。話裡話外，將“鼎晟集團”四個字死死焊在“大局”、“穩定”的砝碼上，用無形的巨手摁住了陳成即將揮出的雷霆之擊。
陳成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眼神卻銳利如穿透濃霧的鷹隼，仿佛能刺破電話線，直視另一端那張隱藏在權力幕布後的麵孔。他沉默了兩秒，在這兩秒裡，無數官場機鋒、利益勾連、無形的壓力網在他腦中急速掠過。
“明白。”陳成的聲音依舊平穩，聽不出喜怒，甚至帶著一絲公式化的恭敬，“案件偵辦，我們始終堅持依法依規，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目前取得的證據鏈，清晰指向重大刑事犯罪和可能的職務犯罪，涉及多條人命，性質極其惡劣。維護穩定，核心是維護法律尊嚴和社會公平正義。若因涉案主體身份特殊便網開一麵，才是對大局最大的破壞，對穩定根基最深遠的腐蝕。請領導放心，我們會嚴格把握程序正義，確保鐵證如山，辦成經得起曆史和法律檢驗的鐵案。相關情況，我會儘快形成詳細報告，按程序上報市委常委會和趙書記。”
他的回應，綿裡藏針，寸步不讓。將“人命”、“法律”、“公平正義”作為最高原則頂在前麵，把“按程序上報”這個動作本身，也變成了對對方橫加乾涉辦案流程的一種無聲抗議和防禦。
電話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似乎沒料到陳成會如此強硬地把“法”字拍在桌上。幾秒後，那機械的聲音才再次響起，語速似乎快了一絲：“很好。記住你的承諾，嚴格程序，及時彙報。省委領導的眼睛，看著呢。”最後一句，帶著濃濃的告誡意味，隨即“哢噠”一聲，掛斷了。
忙音傳來，陳成緩緩放下聽筒。車內死一般的寂靜。
“媽的！誰？！”諸成第一個炸了，壓低聲音，額頭青筋都在跳，“這他媽是直接伸手捂蓋子來了？！鼎晟的能量真他媽通天了？！省裡都有人直接下場拉偏架？！”
陳成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那雙眼睛燃燒著冰冷的火焰，照亮了技術車內壓抑的空氣：“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對手急了，而且能量比我們預想的更大、更直接。他們怕了！怕我們挖出核心，怕我們掀開膿包！”他猛地一拳砸在合金操控台上，發出沉悶的巨響，震得電腦屏幕都晃了晃，“他們越是這樣，就越證明我們挖對了方向！挖到了他們的肺管子！挖到了足以讓他們粉身碎骨的炸藥！”
他猛地抬頭，眼中的火焰化作實質性的命令，掃向所有警員：“聽見了嗎？！他們怕了！我們的方向沒錯！所有線索，給我加快速度！集中火力，重點突破！我倒要看看，是他們的蓋子硬，還是我們的鋤頭快！”
“是！”短暫的震驚後，車廂內爆發出壓抑而整齊的低吼，所有人的眼中都燃起了被挑釁激起的熊熊鬥誌。無形的壓力，反而成了點燃決心的火種！
鼎晟集團總部，副總裁辦公室。
奢華的房間此刻卻像個即將爆炸的壓力鍋。昂貴的紫砂茶杯被狠狠摜碎在大理石地板上，褐色的茶湯和尖銳的碎片濺得到處都是。
“廢物！都他媽是廢物！！”唐德明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昂貴的西裝外套被粗暴地扯開扔在意大利真皮沙發上，領帶歪斜，精心打理的背頭淩亂不堪，幾縷油膩的頭發貼在汗涔涔的額角。他對著手機咆哮，唾沫星子橫飛，“硬盤！硬盤為什麼還會留下報修記錄？！那個物業經理的嘴是漏鬥嗎？！老子給他的封口費是冥幣嗎？！……什麼？他反水了？被警察抓了現行？！操！操！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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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那頭似乎傳來急促的解釋，唐德明根本聽不進去，布滿血絲的眼睛裡隻剩下狂亂的恐懼和滔天的憤怒。“茶舍！茶舍那個蠢女人呢？！針孔攝像頭的卡丟了？她腦子被狗吃了？！……還他媽想要錢？！讓她滾！告訴她，再敢多說一個字，她那個在國外念書的寶貝兒子，明天就會因為‘意外’被學校開除，然後因為‘藏毒’被丟進太平洋那邊的監獄裡！讓她自己掂量！！！”
他胸膛劇烈起伏，像破風箱一樣呼哧作響。猛地，他抬起腳，對著旁邊一個價值不菲的仿古青銅香爐狠狠踹去！“哐當——！”香爐翻倒，香灰潑灑出來，如同他此刻紛亂崩塌的世界。
“香水！香水！！”他突然想起了另一個致命的漏洞，聲音因為極度的懊惱和恐懼而變了調，“那個女人‘小麗’）！她不是號稱滴水不漏嗎？！她身上那點騷味怎麼會留下？！怎麼會變成催命符？！還有dna！那鬼東西怎麼會沾在手套上？！又他媽怎麼會掉在假發上？！你們都是死人嗎？！平時拿錢的時候一個比一個積極，關鍵時刻全他媽是廢物！飯桶！！”他對著空氣瘋狂嘶吼，仿佛那些給他擦屁股的手下就在眼前。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dna鎖定“小麗”、司機車輛暴露、助理林曉雯的行動軌跡被掌握、銷毀證據被警方抓現行…一條條催命符貼滿了他的心口。他顫抖著手，撥通了那個幾乎從不主動撥打的私人加密號碼——直達汪順海！
電話響了很久，就在唐德明快要絕望時，終於接通了。傳來的卻不是汪順海那永遠沉穩的聲音，而是他那位跟隨多年的劉秘書，聲音帶著公式化的平靜：“唐總，汪總正在參加一個非常重要的國際視頻會議，暫時無法接聽。請問您有急事嗎？我可以代為轉達。”
“轉達？！我轉達你媽！”唐德明徹底崩潰了，臟話破口而出，“火燒眉毛了！警察快他媽堵到我辦公室門口了！我司機！我助理！還有那個…那個‘小麗’！全他媽暴露了！汪順海他想乾什麼？卸磨殺驢嗎？！他現在躲起來是什麼意思？！我告訴你，當年柳夢然那樁‘意外身亡’注銷戶籍的爛賬，可是你汪總親自點頭、親自安排的！那個‘小麗’的真身要是被警察扒出來，大家就一起抱著死！誰也跑不了！誰也他媽彆想跑！！！”
他幾乎是歇斯底裡地吼完最後一句，然後猛地掛斷電話，像被抽乾了所有力氣，高大的身軀晃了晃，頹然栽倒在那張象征權勢的真皮老板椅裡。汗水浸透了他的襯衫，昂貴的金絲眼鏡滑落到鼻尖，鏡片後那雙曾經充滿精明算計的眼睛裡，此刻隻剩下無儘的恐慌和一絲瀕臨瘋狂的絕望。
他失神地望著天花板繁複的水晶吊燈，吊燈的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嘴裡無意識地喃喃念叨著一個讓他靈魂都在顫栗的名字：“柳夢然…柳夢然…十年前就該消失乾淨的幽靈…你他媽…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要回來索我的命……”
刑偵支隊信息中心，狂風驟雨般的掘進！
陳成帶來的無形高壓和對手狗急跳牆的反應，如同注入了一劑強心針，讓整個信息處理中心如同高速運轉的精密戰爭機器。
“陳書記！鐘表專家分析結果出來了！”一名技術警員興奮地調出圖片，“三友巷便利店監控拍到的那塊腕表，雖然隻有局部，但特征非常明顯——極窄的玫瑰金表圈，鑲嵌長方形切割鑽石，配合內側軌道式刻度！這是百達翡麗‘gondoo’係列的一款限量女士腕表，代號7150250r！極其稀有，國內公開渠道售出的記錄屈指可數！”
屏幕上立刻調出了該款腕表的清晰官方圖片，優雅華貴，與監控中那驚鴻一瞥的璀璨光芒完美契合！這不再是一個模糊的飾品，而是一個精準指向使用者身份的高端坐標！
“立刻排查國內擁有這款腕表的所有登記客戶信息！特彆是江南省範圍內！同時，聯係百達翡麗官方，看能否通過編號或其他特征，追溯特定購買記錄！”陳成迅速下令。
“是！”
“陳書記！公安部數據庫二次深度碰撞結果更新！”dna實驗室的女警幾乎是跑著過來，手中拿著新鮮出爐的報告，“關於柳夢然趙雅）！我們調取了當年她‘溺水身亡’事件的原始卷宗掃描件！發現一個重大疑點！”
報告被投影到大屏幕上，赫然是十年前一張有些模糊的警方現場勘查照片。照片中心是一個穿著連衣裙的年輕女性屍體，麵部被打上了馬賽克，重點是屍體露出的左手腕部一個特寫——那裡，清晰可見一個形似振翅蝴蝶的、暗紅色的、硬幣大小的胎記！
“柳夢然左手腕內側，有一個獨特的蝴蝶狀胎記！這是確認其身份的重要體貌特征！”女警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但是！我們在戶籍注銷檔案裡，以及當年負責處理此事的片警回憶中，都特彆標注了這一點！這是鐵證！問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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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切換畫麵，調出另一份報告：“我們通過特殊技術手段，嘗試恢複‘靜水流深’茶舍那個被移除的針孔攝像頭可能的雲端備份殘留…雖然大部分數據被覆蓋，但我們恢複了一張極其模糊的碎片化圖像！時間戳正是案發當日中午12：47分！”
屏幕上，一張像素極低、布滿噪點的圖片被艱難地放大、銳化處理。背景似乎是茶舍一個隱秘雅間的角落。畫麵的焦點，是一隻正優雅端起青瓷茶杯的、白皙纖細的女人手腕！而就在那手腕的內側，一個模糊的、暗紅色的、蝴蝶翅膀狀的輪廓，若隱若現！
儘管模糊，但那獨特的形狀和位置，與十年前卷宗照片上的胎記，高度重合！
“嘶——”整個信息中心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dna指向她的親緣血脈，而這殘留的胎記影像，幾乎是從時空深處伸出來的、鎖定她真實存在的幽靈之手！
“柳夢然…沒死！”諸成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聲音都有些發顫，“她當年的‘死’，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金蟬脫殼！注銷戶籍，換個身份，成了汪順海他們藏在暗處的致命武器——‘小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