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寒意尚未從骨髓中抽離,一股滾燙、粘稠、帶著鐵鏽與腐肉甜腥的惡臭,便如燒紅的烙鐵,狠狠烙進口鼻。冷熱交擊,皮膚瞬間爆起一片死寂的雞皮疙瘩。
“下一個!”
生鐵摩擦般的宣判砸落。砂礫般粗糙的手鉗住我的胳膊,沛然巨力不容抗拒。襤褸衣物在撕裂聲中離體,皮膚驟然暴露在汙濁冰冷的空氣中,激起一陣戰栗。我像一袋被剔淨的骨渣,被那股力量狠狠摜向翻滾的暗紅深淵。
視野天旋地轉,洞頂幽綠的符文燈拖曳出鬼魅光痕。失重感僅持續一刹。
噗嗤!
不是落水,是墜入一鍋熬煮千年的、粘稠腐敗的膠質。身體砸開的瞬間,暗紅漿液如同活物,裹挾著令人窒息的腥臊惡臭,猛地翻卷吞噬。冰冷?錯覺!緊隨其後的,是億萬燒紅鋼針同時貫入皮肉、骨髓的爆裂劇痛!
“呃——咕嚕嚕——!”
嘶吼被腥鹹粘稠的血水粗暴灌回。嗆咳撕裂肺腑,與無處不在的針紮劇痛混合,絞緊神經。
血水灌眼,視野在灼痛中勉強撐開一線。翻滾的暗紅地獄。渾濁氣泡從池底、從腐肉、從我的傷口汩汩冒出,“啵”地破裂,炸開濃縮的屍臭與鐵腥,直衝天靈蓋。胃囊痙攣抽搐,膽汁逆衝喉頭。
池壁是吸光的暗沉礦石,冰冷如墓,爬滿扭曲詭異的刻痕。符文在動蕩的血光中蠕動,像億萬隻怨毒的眼。
掙紮?徒勞。粘稠如瀝青的血水,每一次劃臂蹬腿,都像在凝固的水泥中穿行。巨大的、令人絕望的滯澀感從四麵八方擠壓,消耗著殘存的氣力。每一次用力,隻是陷得更深。
新鮮血肉的氣息,是點燃地獄的火星。
沙沙沙……嘶嘶嘶……
細碎密集的摩擦與嘶鳴,從血水每一個角落驟然爆發!整個池子瞬間沸騰!
它們來了!
無數猙獰毒蟲,被生命的信號徹底點燃瘋狂。
血線蜈蚣:細如赤紅縫衣針,攜致命神經毒素,離弦箭般攢射,釘入皮膚!刺痛瞬間化為灼熱的麻痹,沿著神經瘋狂蔓延,肌肉僵硬如焚。
蝕骨水蛭:滑膩冰冷的軀體吸附,口器如精鋼鑽頭,輕易刺破皮肉,貪婪探尋骨縫!鑽心蝕骨的奇癢混合劇痛從骨髓深處炸開!仿佛能“聽”到它們在刮擦、吮吸我的骨頭!喉嚨爆出帶血沫的、不成調的嚎啕!
鬼麵水虱:甲殼鬼臉獰笑,鋸齒口器如生鏽鋸片。成群撲上,死死咬住,猛地撕扯!嗤啦——!皮肉分離,深可見骨!純粹的撕裂痛楚如閃電,一次次劈裂意識!
“啊——滾!滾開!!”
嘶吼在粘稠血水中沉悶炸裂,旋即湮滅。皮膚頃刻間淪為修羅場:密布紅腫丘疹;青紫淤痕如惡疾蔓延;無數細小的、滲著暗紅血珠的創口,在毒蟲撕咬下不斷擴大、交彙。血水不再是池水,是我身上流淌的膿血與絕望。
窒息。冰冷的鐵鉗扼住咽喉。每一次本能吸氣,湧入的隻有粘稠冰冷的血水,混雜著細碎的蟲屍、腐肉渣滓,腥鹹腐敗的顆粒感塞滿口腔、喉管。肺腑如同點燃,每一次徒勞的抽吸都帶來更深的地獄灼燒。
掙紮!殘存力氣灌注四肢!手臂劃開膠質血漿,雙腿向下死命蹬踹!向上!向上!
然而,撕咬、鑽探、吸附……無數毒蟲不僅是痛苦源,更是沉重的錨!每一次掙紮的反作用力,都拽著我加速沉淪。
腐屍殘肢在渾濁血浪中撞擊。一條僅剩白骨與爛皮粘連的手臂,啪地拍在臉上,冰冷滑膩的觸感與濃烈腐臭令人窒息。一隻腫脹潰爛、眼球脫眶的頭顱,在咫尺間沉浮,黑洞洞的嘴無聲開合,詛咒永恒。
“救我……娘……痛啊……”
“呃……蟲……鑽骨頭……”
“不……不想死……”
地獄交響曲。淒厲非人的慘叫、哀嚎、詛咒、祈求,在血浪翻湧的間隙此起彼伏,撕扯耳膜。旋即,被新湧的血水吞沒,或被更密集的噬咬聲覆蓋,如同投入沸水的殘雪。
恐懼。原始的、摧毀理智的恐懼,混合萬蟲噬身的劇痛與窒息的絕望,如狂暴海嘯,衝垮意識最後的堤防。大腦空白,隻剩混亂的抽搐與無意義的嘶吼。身體如滾油中的活蝦,劇烈彈動。手指在血水中徒勞抓撓,隻撈到滑膩的蟲軀和冰冷的屍塊。
就在意識即將被痛苦風暴徹底撕碎、拖入永恒黑暗深淵的刹那——
一個冰冷、堅硬、毫無生命溫度的聲音,如淬冰鋼針,穿透血浪與慘叫,精準刺入耳鼓:
“聽清,廢物!每日百人入此‘化血池’,活過三日不腐不化者,方成‘藥基’!此乃爾等唯一生路!掙紮!嚎叫!用賤命搏一線造化!”
每日百人……活過三日……藥基?
冰冷的字眼如重錘,狠狠砸在瀕臨崩潰的意識上。寒意瞬間壓過萬蟲噬咬!篩選!百人性命為柴薪,熬煉“藥基”!那渺茫如塵的存活率,低得凍結靈魂!
藥基……三天……
絕望的冰寒凍結四肢百骸。這無間苦海,竟隻是第一道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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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
一條粗大的蝕骨水蛭,帶著令人作嘔的滑膩,猛地吸附在左眼眶下方!冰冷口器如附骨之蛆,瘋狂鑽探骨縫!鑽心蝕骨的奇癢劇痛直衝腦髓!
“呃啊——!”半聲慘嚎被血水嗆住,身體因極致痛苦恐懼而痙攣,下意識拚死向上猛掙!
頭部上頂!血水灌入右耳,世界嗡鳴遙遠。左眼在劇痛與水壓中,掙紮著撐開一絲縫隙。
渾濁翻滾的暗紅視野。
然而,就在這混亂下沉的瞬間,透過漂浮的腐肉、斷肢和湧動的蟲潮,在池底那吞噬一切的絕對幽暗深處——驚現一物!
一抹龐大到令人心臟驟停的幽暗輪廓,在血浪攪動的罅隙間,一閃而逝!
僅僅驚鴻一瞥的輪廓,便似占據了整個深淵視野。沉重、規整、冰冷的幾何感,散發著與此地血腥瘋狂格格不入的、令靈魂戰栗的亙古死寂!像……像某種巨棺的一角?青銅!一種吸儘所有光線的、死寂的暗青!
它的“存在”,便是這痛苦死亡旋渦的絕對核心!冰寒徹骨、死寂萬古的氣息,透過粘稠血水,無聲漫溢,瞬間浸透靈魂。沒有生機,隻有比死亡更深沉的沉眠,仿佛封存著自時間儘頭漂流而來的、不可名狀、不可理解、不可直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