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大院時,他看見一棟灰磚砌成的三層樓房,圍牆高聳,哨兵持槍肅立。但奇怪的是,院子打掃得很乾淨,角落還種著幾棵槐樹,開著淡黃色的花。
院子中間有棵老槐樹,樹下幾個人正在下棋,看見車子進來,都抬起頭。
他們穿過第一進院子,那些下棋的、散步的戰犯都停下動作,好奇地看著這個新來的“大人物”。有人認出了李宇軒,低聲驚呼:“是主任!”
“哪個主任?”
“還能是哪個主任?”
竊竊私語聲響起。
管理所所長叫劉廣誌,四十多歲,原是四野的團政委。他親自在辦公樓前迎接,態度客氣得讓李宇軒有些意外。
“李將軍,一路辛苦了。”劉廣誌和他握手,“房間已經準備好了,您先休息,明天我們再談。”
房間在一樓東頭,是個單間,大約十五平米。一張木床,一張書桌,一把椅子,一個書架。床上鋪著乾淨的床單,桌上放著熱水瓶和搪瓷缸。窗戶朝南,陽光能照進來。
更讓李宇軒驚訝的是,書架上已經放了幾本書——《孫子兵法》《戰爭論》《論持久戰》,還有幾本軍事雜誌。
“這是……”他指著書架。
劉廣誌笑了笑:“聽說李將軍喜歡研究軍事,特意準備的。您有什麼需要,可以隨時提。夥食方麵,我們有小灶,您可以在自己房間吃,也可以去食堂。”
這哪裡像戰犯管理所,倒像乾部療養院。
第二天上午,劉廣誌來找他談話。地點就在所長辦公室,桌上還擺著茶水。
“李將軍,咱們開門見山。”劉廣誌說,“您來這裡,名義上是‘戰犯審查’,但實際上,上級有交代——您是抗日功臣,對我黨有過幫助,要我們特殊照顧。所以您在這裡,主要是休養、學習、回顧一生經曆。有什麼想寫的,可以寫下來。有什麼想說的,可以找我們談。”
李宇軒沉默片刻:“我需要交代什麼?”
“不需要‘交代’,”劉廣誌糾正,“需要‘回憶’。比如抗戰時期,您指揮第三戰區時,有哪些戰役打得漂亮?對日作戰有哪些經驗教訓?國共合作時期,您做了哪些有利於團結抗日的事?解放戰爭時期,您為什麼消極抵抗?這些都可以寫。”
“寫了有什麼用?”
“留給後人參考。”劉廣誌真誠地說,“您的軍事經驗,對華夏的軍隊建設有價值。您的人生經曆,對研究這段曆史也有價值。”
談話進行了一個小時,氣氛始終平和。最後劉廣誌說:“另外,您的一些學生——就是我軍的一些將領,可能會來探望您。這是上級特許的。”
李宇軒點點頭:“明白了。”
功德林的大禮堂裡,幾十名國民黨戰犯正在學習《論人民民主專政》。講課的是管理所的教育科長,原北平地下黨員。
課間休息時,戰犯們三三兩兩走出禮堂,在院子裡透氣。杜與明、黃偉、王耀五這幾個人湊在一起,低聲議論。
“大家夥,猜猜我昨天看見了誰?”王耀五說道。
小表弟說道“誰呀?”
王耀五“還能是誰,是主任,不過主任怎麼沒去台灣是我沒想到的。”
黃偉推了推眼鏡:“主任來了,在哪呢?你到什麼地方看見的,老王。”
正說著,第二進院子的門開了。李宇軒在劉廣誌陪同下走出來——這是按規定,新人入所要熟悉環境。
他一出現,整個院子瞬間安靜了。
那些黃埔出身的戰犯——杜與明、黃偉、王耀五、宋溪濂、李先洲……全都愣住了。然後,幾乎是本能反應,所有人立正,敬禮!
“李主任好!”
聲音參差不齊,但動作整齊劃一。有些人敬的是國民黨軍禮,手掌朝外。有些人下意識改成解放軍軍禮,手掌朝前。場麵一時有些滑稽。
李宇軒站在台階上,看著這些昔日的學生、部下,心情複雜。他緩緩抬手,還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手掌朝外,是舊式軍禮。
劉廣誌在一旁看著,沒說話。
杜與明第一個走上前,他眼圈有些紅:“主任,您……您受苦了。”
李宇軒拍拍他的肩:“光停,你也在這裡。還好嗎?”
“好,好。這裡……比想象中好。”杜與明壓低聲音。
黃偉也走過來,他原是十八軍軍長,淮海戰役被俘。見到李宇軒卻異常恭敬:“主任,學生慚愧。”
“有什麼慚愧的,”李宇軒看著他,“打仗嘛,有勝有負。人活著就好。”
這時,一個身材微胖、戴著深度眼鏡的人擠過來,竟是小表弟——原國民黨軍統北方區長,人明的表弟。他握著李宇軒的手:“主任,您還記得我嗎?黃埔四期,小表弟!”
李宇軒想起來了:“記得。你當初交的戰術作業,寫得很紮實。”
小表弟激動得手發抖:“沒想到在這裡見到您!主任,不用擔心這裡,這裡夥食不錯,天天有肉,比在外麵打仗時吃得好!”
這話引得周圍人都笑了,氣氛輕鬆了些。
劉廣誌適時開口:“各位,李將軍初來,需要休息。大家先回去學習吧。”
戰犯們這才散去,但一步三回頭。等李宇軒回到自己小院,剛關上門,就聽見外麵有人低聲說:
“李主任來了,這下功德林熱鬨了。”
“可不,大部分不是他教過的學生,就是他的下屬,要麼就是手下敗將。”
“聽說人明都聽過他的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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