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主位旁、一身縞素、麵容枯槁的老太君,在看到孫兒的那一刻,渾濁的眼中更是湧出淚水。
她強撐了數日的堅強,在見到這唯一的血脈時,幾乎是要崩潰。
她顫巍巍地伸出手:“逸兒……你……你不好好躺著,來這裡做什麼……快回去歇著……”
方雲逸在福伯的攙扶下,一步步挪到祖母麵前。他看著眼前老人仿佛徹底垮掉的精神氣,心中酸楚難當。
他緩緩跪了下去,儘管這個動作幾乎耗儘了他全部的力氣。
“祖母……”他的聲音微弱,卻帶著一抹堅定,“孫兒是如今方家唯一男兒……阿爺、大伯、二伯、兄長……為朝捐軀,孫兒……理當披麻戴孝,送他們最後一程。”
他接過下人遞來的麻衣孝帽,讓福伯鄭重地幫他穿戴在身上。
那寬大的麻衣更顯得他身形瘦小,仿佛隨時會被壓垮,但他挺直了瘦弱的脊梁,儘管搖搖欲墜,卻未曾倒下。
他走到香案前,拿起三炷香,在燭火上點燃,然後,在所有人驚愕目光中,緩緩地、卻無比鄭重地跪了下去,將香舉過頭頂,拜了三拜。
“孫兒方雲逸,來送阿爺、大伯、二伯、雲霆哥……”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靈堂裡,“方家……還有人尚在。請長輩們……安息。”
這話一出,老太君眼淚再也抑製不住,奪眶而出。
她一把將方雲逸瘦弱的身體摟在懷裡,泣不成聲:“我的逸兒……我苦命的逸兒啊……方家……就隻剩下你了……”
周圍的仆從、老兵也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這哭聲裡,有對方家滿門忠烈的哀悼,有對未來的迷茫,也有對這僅存血脈的憐惜和一絲……微弱的希望。
方雲逸任由祖母抱著,他能感受到老人身體的顫抖和那份深沉的絕望。
他抬起手,輕輕拍著祖母的後背,用儘可能平穩的語氣,“祖母,您放心!逸兒還在,方家不會因此而倒下。”
他的話,在旁人聽來,隻是一個七歲病童天真安慰,隻有方雲逸自己知道,這是承諾,是來自一個異世靈魂占據了原主身份的誓言。
就在這時,靈堂外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
一名府內的老卒快步走進來,在老太君耳邊低語了幾句,麵色凝重。
老太君抬手輕拭幾下眼角,鎮定下來!
“請他們進來。”
片刻過後,隻見三名穿著普通大乾百姓服裝、戴著寬大鬥笠的男子走進靈堂。
他們身形魁梧、氣息沉穩,步伐矯健,舉止間帶著一股沙場特有的彪悍氣息。
為首一人摘下鬥笠,露出一張與中原人迥異的麵孔——高顴骨,深眼窩,鼻梁高挺,皮膚因常年嚴寒酷曬而顯得有些粗糙,正是標準的蠻族麵貌!
就見他徑直走到靈前,取下鬥笠,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然後三鞠躬。
當他轉過身時,靈堂內頓時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蠻人!”
“他們怎麼敢來這裡!”
有老兵怒目而視,想要起身,卻被身旁的人按住。如今方府勢微,這個時候不能再節外生枝。
那蠻人首領對周圍敵意目光恍若未覺,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主位上的老太君和披麻戴孝的方雲逸身上。
他緩步上前,在距離老太君五步遠的地方停下,右手撫胸,行了一個蠻族的禮節,聲音低沉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