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那道黑袍背影隻是站在那裡,卻似背負整座太行山之重。
即便是秦明神魂強大,此刻也頓感威壓,如螻蟻見龍,庶民麵聖。
“有趣。”
那背影又是緩緩開口,聲如鐘呂,震得四周星光閃爍。
“你隻是一介神竅四重的孱弱肉身,竟能承載靈境中期的神魂。”
申無憂轉過身來,那是一張剛毅、疲憊卻浸透無儘孤寂的中年麵容。
雙眸深邃如淵,似能一眼洞穿秦明魂魄最隱秘的角落。
“在大虞武道昌盛之年,似你這般‘靈肉不一’的怪物,通常隻有兩種可能。”
幽王踏出一步,神魂威壓再次襲來。
秦明急運《心若冰清》,在身前凝出層層冰牆。
“要麼,是借屍還魂的老怪轉世。”
幽王嘴角微勾,眼神如刀。
“要麼,是天生神子,遭天所妒。”
“小子,你是哪一種?”
秦明咬牙,頂住那足可壓碎常人意誌的帝王威壓,強行挺直脊梁。
他在試探。
作為法醫,他太熟悉這種眼神。
那是解剖者下刀前審視屍體的目光。
在這死了三百年的老鬼麵前,任何謊言皆蒼白。
或許唯有展現令他感興趣的價值,方有對話資格。
“我非老怪,亦非神子。”
秦明嗓音微澀,卻異常平穩。
“大燕鎮魔司,廣陵郡掌刑使,秦明。”
“奉皇命,前來……加固閣下封印。”
“大燕”、“皇命”幾字入耳,幽王臉上玩味驟然凝固。
化為極度的荒謬。
“哈哈——!!”
仰天長笑淒厲而起,帶著無儘嘲弄,震得記憶廢墟劇烈搖晃。
“皇命?加固封印?”
“小子,你在跟孤談‘大燕正統’?”
笑聲驟止,眼神冰寒刺骨。
“你可知,你口中那‘承天受命’的大燕,究竟是何物?”
秦明皺眉不解。
“大燕立國三百載,縱有內憂外患,終是庇護了億萬黎民。”
“閣下引九幽入世,欲化幽州為鬼域,此舉難道可稱正義?”
“正義?”
幽王嗤笑,滿眼不屑。
“史書由勝者書寫,而勝者……往往最是卑劣。”
“你既如此維護那個王朝,孤便讓你瞧瞧,你那位被尊為‘太祖’的申隆,三百年前是何模樣!”
大袖一揮。
嘩啦——
灰色霧靄散開,一幅清晰畫麵展於眼前。
雨日,泥濘馬場。
一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少年跪在馬糞泥漿中,背上鞭痕遍布,不敢稍動。
一位錦衣皇子正踩著他的脊背,踏上高頭大馬。
少年臉埋泥水,看不清神色。
待皇子策馬遠去,他才緩緩抬頭。
眼中無怒無辱,唯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與貪婪。
“那莫非是……申隆?”
秦明瞳孔驟縮。
史書所載,大燕太祖申隆乃沒落貴族之後,起於草莽,義薄雲天。
可眼前這人,分明是卑賤如塵的家奴。
“正是申隆。”
幽王望著畫麵,語氣浸透回憶的冷意。
“他是孤父皇身邊的牽馬奴。”
“也是孤在馬場裡,親手賞過一鞭的賤種。”
畫麵流轉。
深夜,少年潛入皇家藏書閣。
他所偷看的並非武功秘籍或治國方略,而是一本鎖於黑匣、封麵繪有奇異魚鉤符號的禁書。
黑暗中,他對書叩首,額破血流,口中念誦晦澀咒文。
“他聰明,也能忍。”
幽王冷冷道。
“自知憑己之力,此生不過斃於馬廄之命。”
“於是,他將自己賣了。”
“賣給了一個……不可言說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