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賈澤率領殘部倉皇北撤。
雙煬城一役,大軍折損過半,旌旗輜重儘棄。賈澤率領殘兵,行至洹水時,忽見前方煙塵大作,原來是並州刺史王彌率部來援。
王彌望見賈澤狼狽的模樣,滾鞍下馬:“主公何以至此?”
賈澤喉頭滾動,卻隻吐出幾縷白氣,無言以對,往日的雄心壯誌此刻消散的無影無蹤。
幕僚孫秀突然撫掌大笑,笑聲在士氣低迷的軍陣中顯得格外刺耳。
賈澤按刀怒目:“汝何故發笑?”
孫秀道:“臣在笑那楊淵不知死活,竟敢挑釁大王。”
賈澤拔刀:“你是在羞辱我嗎?”
孫秀不緊不慢道:“主公坐擁北地二州,根基雄厚,不過區區一場小敗,為何哀歎?為何喪誌?”
賈澤一愣,忽然明悟:“啊,若非彥才點醒,本王險些灰心。”他問王彌:“愛卿,此行帶了多少兵馬。”
王彌道:“可組軍陣的精兵四萬,胡兒雜兵十七萬。”
賈澤皺眉:“怎麼才帶來一半精銳?”
王彌解釋:“西京蠱屍暴動,出了四個厲害的邪祟,如今包圍西京的十六座關城,失守儘半。很多孽獸和蠱屍都湧入河東,平陽郡南部已現屍潮。末將不得不留三萬精銳,駐守平陽,一萬把守關隘,防備五部胡兒趁機作亂。”
賈澤剛想嗬斥,被孫秀悄悄拉住袖子,他壓下怒火。
孫秀道:“王將軍,符印何在?”
王彌一怔,取出刺史印信與虎符奉上。
孫秀將印信收繳,以命令的口吻說道:“王將軍,你現在帶領兩萬胡兒軍收攏潰兵,我和大王在鄴城等你回來。”
‘收攏潰兵’四字刺得王彌耳根發燙。
他本東萊人,出身世家,少時熟讀兵書,弓馬嫻熟。恰逢亂民起義,他投身軍務,一路轉戰青、徐、兗、豫諸州,燒殺劫掠,所過之處城郭為墟,人送諢號“飛豹“。
雖然他賬下積攢的賊首過千,但沒有靠山,始終不得朝廷重用。
直到十五年前,王彌耗儘家財攀附上京營節度使賈澤,被安插到並州任典兵都尉。
幾年前,賈澤失勢被外放,調任並州刺史,王彌本欲改換門庭。卻不料賈澤不知從哪裡得來的消息,趁鄴城空虛,竟舉兵占據此雄城。
朝廷被迫封其為鄴城王。王彌也在賈澤舉薦下升任並州刺史,暫時收斂了異心。
此番賈澤起兵反叛,王彌之前還暗自欣喜——若是主公做了皇帝,他就是開國功臣,何愁富貴?
但如今看來,一個小小的雙煬城就能擋住此人,可見是膿包廢物,庸碌之輩。
王彌摸著空蕩蕩的印囊,隻覺悔意如毒蛇噬心。然而事情已定,後悔無異,他當即來到大營,聚攏五部胡人,出營收攏潰兵。沿途所見,儘是丟盔棄甲的殘兵敗將。忙了一天,經點算,收攏的精兵不足三萬,雜兵倒有近十萬之眾。這些烏合之眾大多數都是老弱,還有一些是隨軍商人。
等王彌趕回鄴城時,正逢賈澤與孫秀在議事廳商議對策。
賈澤道:“孤對楊淵恨之入骨,當合軍一處,寡人就不信拿不下雙煬城。”
孫秀附議:“主公說得對。先是大雨,又是小敗,拖得越久,局勢對我們越不利,應該速戰速決,一舉攻下雙煬城!”
王彌冷笑出聲:“孫參軍此言差矣。兵法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如今我軍新敗,糧草短缺,甲胄不全,數師儘沒,如何強攻?”
孫秀正要反駁,賈澤抬手製止:“王將軍所言有理。隻是…彥才所言也是正論,可真讓寡人為難啊。”
孫秀眼珠一轉,突然改口:“不如這樣,由王將軍率部攻打雙煬城,牽製楊淵。我與主公親率主力奇襲平原國,這樣既可獲取輜重,又能支援王將軍。”
賈澤深以為然:“不錯,此乃兩全之策也。”
王彌聞言大笑:“小小一羯兒楊淵,何足掛齒?末將願往!”
賈澤臉色微變,問道:“王將軍需要多少兵馬?”
王彌傲然道:“兩萬精銳、十萬胡奴軍即可,不過我要並州舊部。”
孫秀與賈澤交換一個眼神,最終賈澤緩緩點頭:“就依將軍所言。”
王彌接令,走出議事廳。
孫秀追過來,手持虎符:“我隨將軍前去,調動兵馬。”
王彌笑道:“不必勞動貴駕,末將這張臉,比那銅疙瘩管用。”
孫秀神色一冷,但還是硬著頭皮跟隨王彌來到大營……一個時辰後,他回到府邸時,臉色陰沉得可怕。
賈澤正伏案查看地圖,見他這副模樣,問道:“彥才,何故煩憂?”
孫秀一甩袖袍,虎符掉在地上:“大王,王彌那匹夫在軍中一呼百應,將士們見他如見神明。”
賈澤眼中閃過一絲殺意,卻又很快隱去:“如今大敵當前,縱有猜疑,也須暫且按下。”
再說王彌帶領兵馬出城,並沒有選擇第一時間強攻雙煬城,而是廣撒胡騎探子,距城三十裡外駐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