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麵石壁與萬妖淵光怪陸離的景象格格不入,它吞噬一切光線,連周遭空氣中飄蕩的妖氣流經它附近時,都仿佛被無形之力撫平,變得溫順而沉寂。它靜默地矗立在那裡,像一道亙古存在的傷疤,又像一隻閉合的、窺探著深淵內部的巨眼。
子書玄魘凝視著石壁,金色的瞳孔深處似乎有細微的流光轉動,與石壁的絕對黑暗形成無聲的對峙。他沒有立刻動作,隻是靜靜站著,仿佛在等待,又像是在確認什麼。
花見棠屏住呼吸,不敢打擾。她能感覺到,這裡的氛圍與之前截然不同。沒有喧囂,沒有攻擊,隻有一種沉甸甸的、直壓心魂的威壓。她體內的煞氣運轉都變得滯澀起來,像是被某種更本源、更古老的力量所壓製。
“此乃‘淵瞑之壁’。”子書玄魘終於開口,聲音比平時更低沉幾分,在這片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它會映照出你心中最深的執念,或渴望,或恐懼,或……本質。直視它,即是直視己心。若心神失守,魂魄將被吸入壁中,永世沉淪。”
花見棠心頭一跳。聽起來比之前的打打殺殺凶險多了!她小心翼翼地問:“那……要怎麼才算‘看清’?”
“走進去。”子書玄魘言簡意賅。
花見棠看著那光滑得連灰塵都無法附著的壁麵,傻眼了:“走……走進去?”這明明是實心的啊!
子書玄魘不再解釋,他伸出手,指尖縈繞著一縷極其凝練的暗金煞氣,輕輕點向石壁。
就在他指尖觸碰到壁麵的瞬間,奇異的一幕發生了。那絕對黑暗的壁麵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麵,漾開一圈圈漣漪。漣漪中心,顏色變淡,逐漸顯露出其後模糊扭曲的景象——那並非現實中的任何地方,而是充斥著混亂光影與低語的呢喃,仿佛另一個維度的空間入口。
“跟上。”子書玄魘收回手,一步邁入那漣漪之中,身影瞬間被扭曲的光影吞沒。
花見棠看著那詭異的人口,心臟砰砰直跳。進去?萬一裡麵是她最怕的東西怎麼辦?萬一她心神不夠堅定……
但退縮的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她想起子書玄魘帶她來此的目的,想起自己那點微末的實力在這妖淵之中的無力感。變強,是她唯一的選擇,哪怕前路再危險。
她深吸一口氣,將體內躁動的煞氣強行壓下,學著子書玄魘的樣子,伸出手指,觸碰那冰冷的壁麵。
嗡——
一股強大的吸力瞬間傳來!她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景象驟變!
不再是萬妖淵的暗紅與紫黑,而是一片……熟悉的、讓她靈魂震顫的景象。
【花見棠的“鏡象”】
她站在一條人來人往、喧囂熱鬨的現代商業街上。霓虹閃爍,車水馬龍,穿著T恤牛仔褲的年輕人說笑著從她身邊走過,空氣中彌漫著奶茶和炸雞的香氣。
這是……她穿越前的世界?
花見棠愣住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和懷念湧上心頭。她幾乎要沉溺在這份虛假的熟悉感中。
但下一秒,景象突變。
商業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間破舊卻溫馨的小屋。一個麵容憔悴卻帶著溫柔笑意的婦人正坐在燈下縫補衣物,那是她早已病逝的母親。
“棠棠,回來了?餓不餓?娘給你留了饃。”婦人抬起頭,笑著對她招手。
花見棠的眼淚瞬間湧了上來,腳步不由自主地向前邁去。
“彆去!”一個冰冷的聲音如同驚雷在她腦海中炸響,是子書玄魘!
她猛地頓住腳步,用力咬了下舌尖,劇痛讓她清醒了幾分。她看著那栩栩如生的“母親”,心中劇痛,卻厲聲道:“假的!都是假的!”
景象如同玻璃般碎裂。
周圍再次變幻,這次,是她剛剛穿越到這個世界時,被幾個低階妖物追逐,狼狽逃竄,險些喪命的場景。恐懼、無助、絕望的情緒再次將她淹沒。
“廢物!連這點妖物都對付不了!”一個尖刻的聲音響起,是她曾經待過的那個小宗門裡,欺辱她的師姐的嘴臉。
“天生煞體?嗬嗬,不過是災星轉世,誰靠近你誰倒黴!”
“花見棠,你就不該活著!”
無數充滿惡意的麵孔和話語向她湧來,仿佛要將她撕碎。
花見棠渾身發抖,煞氣不受控製地開始暴走。就在她即將被這些負麵記憶吞噬時,她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閉嘴!”
她體內那點微薄的煞氣轟然炸開,雖然微弱,卻帶著一股不屈的意誌,強行將那些幻象衝散!
“我的路,我自己走!輪不到你們這些魑魅魍魎指手畫腳!”
幻象再次破碎。
周圍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隻有她粗重的喘息聲。她感覺心神俱疲,仿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大戰。
【子書玄魘的“鏡象”】
與花見棠經曆的激烈幻象不同,子書玄魘所處的“鏡象”,是一片絕對的虛無。
沒有光,沒有暗,沒有聲音,沒有物質,甚至連時間的概念都變得模糊。這裡隻有“無”。
在這極致的“無”中,連思維都仿佛要停滯。
然而,就在這片虛無的中心,漸漸浮現出一點微光。光芒逐漸擴大,凝聚成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是一個女子的身影,身著素雅長裙,麵容籠罩在柔和的光暈中,看不真切,卻給人一種無比溫暖、寧靜的感覺。
子書玄魘一直平靜無波的金色眼瞳,在看到這道身影時,驟然收縮,周身那亙古不變的冰冷氣息,出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紊亂。
女子緩緩抬起手,似乎想要觸摸他,唇瓣輕啟,無聲地吐出一個名字。
那口型,分明是——“玄魘”。
子書玄魘定定地看著她,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像對待其他妖物那樣,用任何抽象的方式去“處理”這個幻象。
他隻是看著。
仿佛過了亙古之久,又仿佛隻是一瞬。
他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已恢複了一片沉靜的金色冰封。
“逝者已矣。”他低聲說,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留戀的決絕。
隨著他的話語,那女子的身影如同風中殘燭,輕輕搖曳,最終化作點點流光,消散在虛無之中。
眼前的虛無也開始崩塌。
花見棠隻覺得腳下一實,周圍的混沌景象迅速褪去,她發現自己依然站在那麵巨大的“淵瞑之壁”前,隻是壁麵恢複了最初的絕對黑暗,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幻覺。
她心有餘悸地喘著氣,後背已被冷汗浸濕。側頭看去,子書玄魘就站在她身邊,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仿佛剛才在鏡象中什麼都沒發生。
但花見棠敏銳地察覺到,他周身的氣息,似乎比之前更加沉寂冰冷了幾分。
“看清了?”子書玄魘目光落在她身上。
花見棠回想起幻境中的種種,那些被她刻意遺忘的恐懼、軟弱和執念,如同被放在陽光下暴曬。她沉默片刻,重重地點了點頭:“嗯。”
雖然過程痛苦,但她確實更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內心——那些牽掛,那些恐懼,以及……那份無論如何都想活下去、想變強的決心。
子書玄魘不再多言,轉身:“走吧。”
花見棠看著他的背影,想起剛才在鏡象中聽到他那聲及時的警示,猶豫了一下,小聲開口:“大人,剛才……謝謝。”
子書玄魘腳步未停,隻有冷淡的聲音傳來:
“不必。你若沉淪,本王還需費神撈你,麻煩。”
花見棠:“……”好吧,果然不能指望這位爺說出什麼溫情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