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周顯氣得渾身發抖。
韓堅卻擺了擺手,製止了他。這位將領盯著璟言看了很久,忽然歎了口氣:“璟公子,你是個聰明人。有些話,本將不想說得太明白。”他頓了頓,壓低聲音,“有人要你死,也有人要你手裡這些人。你若是識相,解散隊伍,跟我回城,或許還能有條生路。若是不識相……”
他沒有說完,但意思再明白不過。
五百官軍開始緩緩向前推進。騎兵散開兩翼,步兵列成攻擊陣型,長槍如林,步步緊逼。那股沙場老卒才有的肅殺之氣,像一堵牆壓過來。
護衛隊這邊,雖然人人握緊了兵器,但很多人的手在抖。他們打過山匪,對付過潰兵,但麵對正規官軍,而且是十倍於己的官軍,那種壓迫感是完全不同的。
趙鐵柱額角青筋暴起,老耿已經搭箭上弦。陳大膀啐了一口,低聲罵:“狗娘養的,這是要趕儘殺絕啊。”
璟言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看著越來越近的官軍,看著韓堅那張平靜的臉,看著周顯眼中的得意,看著王貴那藏不住的狠毒。
風從河灘上吹過,帶著河水的濕氣和深秋的寒意。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卻讓韓堅心中莫名一緊。
“韓將軍,”璟言說,“你要我解散隊伍,跟你回城。可以。”
所有人都愣住了。趙鐵柱猛地轉頭:“公子!”
璟言抬手製止他,繼續說:“但我這些兄弟,都是苦命人。我若走了,他們怎麼辦?這些老弱婦孺怎麼辦?將軍若真是為國為民,可否容我三日,安置好這些人?三日之後,我璟言任憑處置。”
周顯立刻叫道:“不可!此獠狡詐,分明是緩兵之計!”
韓堅卻猶豫了。他接到的命令是“解散亂民,帶回璟言”,但沒說必須當場格殺。若是能兵不血刃完成任務,自然最好。
他正要開口,王貴突然湊到周顯耳邊,急急說了幾句。周顯臉色一變,厲聲道:“韓將軍!此子絕不能留!他在西郊收買人心,私募兵馬,今日若放過,必成後患!”
韓堅眉頭皺了起來。
就在這僵持的瞬間,河灘北邊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一騎快馬如飛而來,馬上的騎士渾身是血,衝到官軍陣前,滾鞍下馬,嘶聲喊道:“急報!金兵突破西城水門!張樞密令韓將軍所部,即刻回援!違令者斬!”
如同晴天霹靂。
韓堅臉色大變:“什麼?!”
“千真萬確!”報信兵跪在地上,喘著粗氣,“金狗用了新式砲車,水門塌了半邊!現在西城危急,張樞密親自在城頭督戰,命所有城外部隊立即回城!”
周顯也慌了:“這、這……”
韓堅猛地轉頭看向璟言,眼中閃過掙紮。軍令如山,他必須回援。但眼前這個年輕人……
“韓將軍,”璟言忽然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城破了,咱們都是死人。你現在殺我,不過是讓西郊多幾百具屍體,對守城毫無益處。但你若信我一次——”
他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道:“給我三日時間,我能讓這清水河灘,變成插在西城側翼的一根釘子。金兵若從西邊來,我替你擋著。”
韓堅死死盯著他,仿佛要把他看穿。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遠處城牆方向的喊殺聲隱約可聞。
終於,他一咬牙:“好!本將給你三日!但若是三日後,你還在此聚眾不散……”他沒有說下去,猛地調轉馬頭,“全軍聽令!回援西城!”
五百官軍如潮水般退去,揚起漫天煙塵。
河灘上,死裡逃生的人們愣了很久,才爆發出劫後餘生的哭聲和歡呼。
但璟言站在原地,望著官軍遠去的方向,臉上沒有任何喜色。
三日。
他隻有三日時間。
三日後,要麼讓韓堅看到一根足夠硬的“釘子”,要麼……就是滅頂之災。
而他現在要麵對的,不僅僅是官軍,還有突破西城水門的金兵,還有在暗中窺視的義安坊,還有那個恨不得他死的兄長。
風更冷了。
絕境逢生,卻如履薄冰。這三日之約,是生機,還是催命符?
(第三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