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擦著耳邊飛過時,璟言甚至能聽見羽毛劃破空氣的尖嘯。
他沒躲。
不能躲。
五十步的距離,在戰場上夠騎兵衝鋒兩個呼吸,夠弓手放兩輪箭,夠一個普通人從生到死。但這一刻,璟言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快!再快一點!
腳下的凍土硬得像鐵,每一步踏下去都震得腳掌發麻。棉袍下擺被風扯得筆直,灌滿了冷風,鼓得像帆。他能聽見自己心臟在胸腔裡狂跳的聲音,咚咚咚,像擂鼓,又急又重,幾乎要撞碎肋骨跳出來。
但他沒停。
對麵的王魁瞪大了眼睛,那張橫肉臉上先是錯愕,然後是難以置信,最後變成了被冒犯的暴怒。
“攔住他!”王魁的吼聲劈裂了寒風,“給老子攔住——”
話音沒落,璟言已經衝進了騎兵陣前十步。
兩翼的親騎終於反應過來,最前麵的兩人催馬迎上。戰馬嘶鳴,碗口大的馬蹄高高揚起,朝著璟言當頭踏下!
那一瞬間,時間好像慢了下來。
璟言甚至能看清馬蹄上沾著的泥濘,能看清馬背上騎兵那張猙獰的臉,能看清對方手中長刀劃出的寒光。
他沒有退。
反而迎著馬蹄衝了上去!
就在馬蹄即將踏碎頭顱的刹那,他猛地矮身,整個人幾乎是貼著地麵滑了過去!凍土粗糙,刮得後背生疼,但他沒管,手裡的工兵鏟在滑過的瞬間向上斜撩——
“噗嗤!”
一聲悶響。
不是金屬碰撞聲,是鏟刃切開皮肉、斬斷筋骨的、令人牙酸的聲音。
戰馬淒厲的嘶鳴炸開,一條馬腿從關節處被齊整切斷!滾燙的馬血噴濺出來,濺了璟言半身,腥氣撲鼻。失去前腿的戰馬轟然栽倒,馬背上的騎兵來不及反應就被甩飛出去,重重砸在地上,發出骨頭斷裂的悶響。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另一側的騎兵甚至還沒看清發生了什麼,就見同伴連人帶馬倒了下去。他愣了一瞬,就這一瞬,夠了。
璟言從地上彈起,渾身沾滿泥血,像個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他右腳在凍土上狠狠一蹬,整個人借力躍起,手中的工兵鏟在空中劃出一道黑線——
不是砍,是拍。
鏟麵結結實實拍在那騎兵臉上。
“嘭!”
像是西瓜被重錘砸中的聲音。騎兵連哼都沒哼一聲,仰麵從馬背上栽倒,落地時已經沒了動靜。
璟言落地,踉蹌一步,站穩。
他喘著粗氣,白霧從口鼻裡噴出來,在冷空氣裡凝成團。手裡的工兵鏟還在滴血,鏟刃上掛著碎肉和毛發。
兩騎,兩個呼吸。
剩下的親騎終於徹底反應過來,但他們離璟言還有七八步。這七八步,成了天塹。
因為璟言已經再次啟動。
這次他不再直線衝刺,而是猛地向右一折,避開了正麵迎來的第三騎。那騎兵的長刀擦著他的肩膀劈空,刀風刮得臉頰生疼。璟言順勢矮身,工兵鏟的鏟柄狠狠戳在馬腹上!
戰馬吃痛,人立而起,背上的騎兵猝不及防,險些被掀翻。璟言趁這個機會,像泥鰍一樣從馬腹下鑽了過去。
他現在離王魁隻有二十步。
二十步。
王魁的臉色終於變了。
他看見那個渾身浴血的年輕人抬起頭,朝他看了一眼。就一眼,那雙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隻有一片冰冷的、沉靜的殺意。
像雪原上的狼。
“攔住!攔住他!”王魁的聲音裡第一次出現了驚慌,他猛地一扯韁繩,戰馬嘶鳴著調轉方向,“弓手!射死他!”
後麵的步卒陣列裡,幾個弓手匆忙搭箭。
但晚了。
璟言根本沒給他們瞄準的時間。他像瘋了一樣,不,不是瘋,是冷靜到了極致的瘋狂——他不再閃避,不再折線,而是筆直地、用儘全身力氣朝著王魁衝去!
一支箭射來,擦破了他的胳膊,棉袍裂開一道口子,血滲出來。
他沒停。
又一支箭射偏,釘在他腳邊的凍土上,箭羽嗡嗡震顫。
他還在衝。
十步。
五步。
王魁終於意識到,這個“傻子”是真的要殺他。他猛地拔出腰間的佩刀,刀身在冬日慘淡的天光下泛起寒光:“找死——”
最後一個字卡在了喉嚨裡。
因為璟言已經撲到了馬前。
不是從正麵,而是從側麵。在王魁舉刀的瞬間,璟言整個人猛地向前撲倒,不是摔倒,而是貼著地麵滑鏟!凍土粗糙,磨得後背火辣辣地疼,但他借著這股衝力,精準地從馬腹下穿過,然後——
起身。
躍起。
王魁隻覺得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已經從馬的另一側翻身上來。他下意識想揮刀,手腕卻被一隻沾滿泥血的手死死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