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即刻便出了兵器交擊聲,刀鋒相觸,偶有火花迸濺。
門口之人卻對此不以為意,隻取出一盞燈籠徑直走到院裡的孤樹下,舊燈籠早已墜地,跌成了零散的幾片。
樹枝上插著一支羽箭,箭尾縛著一封書信。
“果然如此。”她伸手將信取下。
院子另一邊,刀鋒碰撞聲也止了,隻留下一聲低沉慘叫。片刻之後,一口長刀“哐當”墜地。宋青自晨間便已埋伏在此,直到此時,才終於逮到那放箭之人。她刀鋒一閃,割傷其手腕,又半拎半拖將人拽到孤樹下。
“姑娘料得不錯。”宋青低聲說,她的灰袍與夜色幾乎融為一體,手中長刀仍橫在那人的頸側,燭火一映,襯出些寒意來。
提燈而來的女子輕輕“嗯”了一聲,抬手將燈籠往前送了送。那人麵上戴著一副麵具,慘白的底色上繪著繁複的黑紋,極為紮眼,絕非尋常掩飾身份的物什,此時乍見更是添出幾分詭處。
宋青眉心微蹙:“這麵具是……”
提燈者卻不意外,反而唇邊含笑。她手中拿著那封方才拆下的信,目光落在麵具人身上,語氣溫和:“辛苦你替你家主子送了信。隻是我早已等候多日,你又偏挑在今夜。宋青行事難免急切,無意得罪。”
麵具人仰頭看不清那人的臉,聽聲音是個年輕的姑娘,她話裡似是多有誤會,可拿刀的宋青一點也沒動,全然不像是“無意得罪”。
“送信而已,不想橫生枝節。”麵具人忍著手上的傷,沉著氣道:“特意等到院子裡舞刀的那位出了門,就是不想多加驚擾,沒想到還是驚動了旁人,但想來閣下定是頗有氣度。”
女子聽了好話,似乎心情不錯,說起話來雲淡風輕,“氣度自然是有的,隻不過……”
她話音微微一轉:“……西朝的探子光明正大地來了我的院子,恐怕對我的名聲不利。”
麵具人尚且不明狀況,隻壓了壓心底的火氣,“閣下何意?”
女子笑了笑,“我就是好奇,你家主子為何要你們戴著這麵具,倒是有些礙了我的眼。”
宋青頗懂她的心思,手起刀落,那人臉上的麵具碎成了兩半,“嘩”的一下落在地上。
女子隔了燈籠也沒看他,隻道:“聽聞你們麵具下藏了毒藥用來自儘,你年紀輕輕,犯不著因為落在我手裡就了結了自己。”
“……”話裡似乎是要對他多加逼問,麵具人眼裡突然現了凶光,圖謀已久似地從胸口抽出把短匕首來,不由分地朝著女子撲了過去。
宋青本就怕出了什麼差錯,正時時防備著,長刀動得極快,麵具人手上剛受了傷,對上宋青那一刀震得他虎口差點見了血,來回間很快便失了勝算,宋青彈飛了那人手裡的匕首,旋著刀利落地用刀把往那人胸口上撞去,直將他後仰著按倒在了地上。
目睹一切的女子嘲諷地笑了笑,“你家主子養了十數年的暗衛,竟然這般沉不住氣。”
躺在地上的暗衛差點撞昏了頭,醒了醒神才道:“我應該……沒有冒犯閣下。”
女子偏頭想了想:“倒也未曾……但我也並未說過要殺你,是你自行往刀口上撞。”
“……”
見那人許久沒有回話,女子往前走了兩步,歎了口氣,她將那從箭上取下的信湊到燈籠下邊,“你見著我的名字,竟不知道我是何人?”
淡淡的燈籠光照在暗黃的信封上,五個墨黑的大字還算清晰,正正寫著——“許雲岫親啟”。
許雲岫厭惡地看了眼那信上的字跡,剛勁的筆力許雲岫認得清楚,正出自當今西朝的明親王爺——許明執。
那暗衛咬了咬牙,“在下眼拙,不知……”
許雲岫歎了口氣,像是有些失望,“你竟然真的不認識我,我還想許明執的暗衛何時這麼不懂禮數了,竟然敢對我動手。”
“既然如此。”她對著那暗衛一臉的詫異淡淡一笑,“那我便與你說道說道。”
許雲岫像是不緊不慢地說起了閒話:“當年如今的西朝皇帝賀煜起兵造反,要圖謀東朝的江山,那江南巡撫許明執拋妻棄子也要插上一腳,給自己掙了個明親王的名號,還娶了賀煜的親妹妹,兒女雙全。”
“隻可惜少有人知道他從前的妻兒都是死於戰亂,隻有一個臨產的慧夫人跟他去了西朝,如今……這個慧夫人也不知道作古多少年了。”
“慧夫人?當年她母女不是一道死在火裡,四,四……”那暗衛像是想起了什麼,他震驚道:“你是……”
“沒錯。”許雲岫睜著笑眼同他道:“我正是你家死在火裡的四姑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