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幾個平鋪直敘的詞。
標準答案。
教科書裡的第一頁。
正確,且無趣。
侯孝賢聽完肖然的回答,不置可否。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隻是那份沉默,本身就比任何否定都更具分量。
他轉過頭,視線再一次落在江辭身上。
用同樣平淡的語調,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你呢?”
瞬間,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江辭身上。
肖然和他的經紀人,帶著一種看好戲的審視。
林晚的手心,已經沁出了細密的汗。
江辭的目光,沒有看侯孝言。
他環顧四周,緩緩掃過那些如同墓碑般陳列的膠片盒。
掃過那些在黑暗中沉默了不知多少年的故事。
他沉默了片刻。
然後,說出了一句讓包括林晚在內的幾人,都心頭一跳的話。
“電影,是時間的遺物。”
肖然經紀人差點沒控製住,就要笑出聲。
遺物?
這是什麼回答?
不吉利,晦氣,充滿了負能量。
在一個追求藝術與永恒的大導演麵前,說電影是遺物?
簡直是瘋了。
林晚的心,沉到了穀底。
她就知道!
江辭的腦回路,永遠會在最關鍵的時候,拐向最離譜的方向!
然而。
預想中的不滿與斥責,並沒有出現。
侯孝賢古井無波的眼睛裡,首次泛起了一絲真正的波瀾。
他沒有生氣,反而饒有興致地,輕輕重複了一遍那個詞。
“遺物?”
江辭平靜地點頭。
“是遺物。”
他的手,指向了那一排排冰冷的鐵盒。
“它們記錄了已經逝去的時間,封存了不再鮮活的情感。”
“演員在裡麵生離死彆,耗儘心力,然後死去。”
“角色在裡麵,被一遍遍觀看,獲得永生。”
他的話語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像是在陳述一個最客觀不過的事實。
“觀眾通過觀看它,來憑吊一段不屬於自己的人生,體驗一場早已落幕的悲歡。”
“所以,它是遺物。”
江辭頓了頓,補上了最後一句。
“也是墓碑。”
話音落下。
肖然臉上的自信,徹底消失了,被一種極致的茫然與荒謬取代。
他的經紀人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林晚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看著江辭那張過分平靜的臉,忽然明白了什麼。
這,就是江辭的世界。
一個用BE美學構築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裡,連電影這種造夢的藝術,其本質,也是一場盛大的悼亡。
此刻,侯孝賢定定地看著江辭。
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裡,那絲波瀾,正在慢慢擴大。
他看著這個過分年輕的演員,仿佛在看一個失散多年的同類。
終於。
肖然試圖打破這詭異的氣氛。
他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在寂靜的空間裡顯得有些刻意。
“江老師的看法,真是獨特。”
他重新掌握了話語的主動權,直視著侯孝賢。
“不過我個人認為,電影的核心,始終是創造,是‘無中生有’。”
“是賦予角色生命,而不是憑吊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