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笙坐在梳妝台前,見他走來,轉頭就問:“長鈺,你會描眉嗎?”
若是原本就要成婚的男子,婚前大多會稍微學習一二,可蕭緒是臨時上陣,雲笙自覺他是完全不會的。
蕭緒聞言,目光看向她還未描繪的柳眉:“我不曾為女子描過眉。”
雲笙撅著嘴低喃:“我就知道。”
她一邊伸手向右側的抽屜,一邊煞有其事地對他道:“那你做做樣子就好,彆真的描上去了。”
蕭緒見她那副生怕將她眉型畫醜的模樣有些好笑。
正欲應聲,雲笙打開了抽屜。
兩人一同垂眸,氣氛陡然凝住。
抽屜內最麵上靜置著一個藏青色的香囊,囊身用深淺不一的青碧絲線繡了株細韌的鬆柏,細密的枝葉針腳繁複卻平整,可見其用心頗深,枝葉悄然探出,宛若閨閣中的少女含蓄的情思。
雲笙瞳孔縮張,慌亂無措地一把捂住香囊。
蕭淩,表字鬆瀾。
這是她出嫁前親手為蕭淩繡的香囊。
剛才隻顧在意蕭緒是否會描眉,她怎就沒想起來,新婚夫妻在妝台前這般耳鬢廝磨之後,按禮是有信物相贈的,這個香囊提早就被放在了最易拿取的地方。
一時間沉寂無聲,悶得人幾乎要喘不過氣。
雲笙遲疑地往銅鏡裡看去一眼。
銅鏡映出身後男人麵無表情的臉龐,眸中好似也無任何情緒。
他沒有生氣嗎?
那氣氛為何會這樣……
雲笙是覺無論他們是何情況,蕭緒昨日連蕭淩下的聘禮婚書乃至大雁都要重整,又怎可接受佩戴原本贈予彆人的香囊。
她沒想讓他佩戴,更是看也沒想讓他看見。
耳邊突然拂來熱溫,蕭緒俯身靠過來,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纖細的皓腕在男人的大掌下顯得脆弱不堪。
雲笙心口一墜,眼睜睜看著蕭緒拿走了她遮擋的手,完整露出了掌心下秀麗的鬆柏香囊。
蕭緒想起兩年前母親給他的答複。
“說是小姑娘瞧上三郎了,想來他們年紀相仿郎才女貌,倒也般配,你既不情不願,這樁婚事我就說給三郎了。”
時已久遠,原本記不清晰的情緒在這一刻卷土重來。
憤怒,嫉妒,占有,那些端方君子不應有的陰暗情緒交織在心頭,經過兩年時間的沉澱,竟然變得洶湧難抑。
然而引發它們的,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香囊而已。
雲笙從銅鏡裡看見男人麵無表情的麵龐逐漸繃緊了下頜,眸光變得晦暗,分不清是陰雲還是暴雨,好像有什麼要從那張矜貴清冷的皮囊裡爬出來了似的。
她心下一慌,掙開蕭緒的手就關上了抽屜,語速極快地道:“應該是之前就放在了這裡,搬動時沒有重新查看。”
雲笙回頭,想用目光直接地再看他的神情,總覺得銅鏡裡所見像是錯覺。
側身抬眸望去,竟真的不見銅鏡裡的異樣。
蕭緒坦然迎上她的目光,麵色平和,聲色也溫緩:“嗯,我知道,不必在意。”
雲笙愣住,又被蕭緒握著肩頭轉回身去。
“將筆遞給我吧。”
“可是……”
蕭緒道:“規矩不可壞。”
“之後記得補上我的香囊。”
“我是想說你不是不會描眉。”
他不會描眉,她也沒有準備香囊。
“這事要不算了。”
蕭緒自然地再次拉開抽屜,好像真的不在意地略過那個香囊,修長的手指取出眉筆,卻不將抽屜閉合。
“不曾,不是不會。”
他來到雲笙身側,俯下身來湊近她,麵容放大在她眼前。
雲笙霎時屏息,餘光瞥見抽屜裡完全展露出的香囊,下意識伸手要去關上。
手還未抬起就被握住了手腕。
“彆動。”
太近了。
雲笙眼睫眨動,一時鬆懈的呼吸瞬間和他的交纏在了一起,再屏息也來不及解開纏繞了。
眉骨上傳來筆尖描繪的觸感,由人伺候慣了的事竟莫名生出不適應的難耐。
偏偏蕭緒還要在這般靠近的姿態下喚她:“笙笙。”
雲笙僵著脖子不張嘴地應他:“嗯?”
她看見蕭緒唇角揚起一抹淺淡弧度,熱息擦過臉頰,蔓延耳後。
“你剛才還未回答我。”
雲笙腦子裡懵懵的,壓不住的心跳亂成一團,此時不得不開口:“回答什麼?”
筆尖一頓,蕭緒原本專注於眉心的目光下移,直直地對上她的眼睛。
四目相對,雲笙後知後覺地感覺到早已騰升的熱意。
想要飄忽目光,就又一次注意到了敞開的抽屜裡的香囊。
雲笙的目光幾乎是撞回了蕭緒眼裡。
耳邊聽見他低緩的沉聲:“笙笙,之後要記得補上我的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