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她睜眼便看見歪頭埋在她頸窩的美麗青年,薄唇抿緊,睡覺都冷冷的。
雪聆拉開他環腰的手。
一動他便醒了,從她身後緩緩坐起身,似昨夜並非發生齟齬,溫聲問她:“幾時了?”
自看不見後他每日都會問時辰,從而數著時辰。
雪聆懶懶地打著哈欠,瞥了眼窗外淡淡的熹微:“卯初。”
“多謝。”他向她道謝。
雪聆爬起身穿上衣裳去了書院。
本以為在書院做活能壓住心中的憂思,孰料昨日來了大官員,今日又來了知府的獨女。
莫婤。
少女年輕靚麗,發堆似雲,軟綢絲絹裹身,一步一似踏蓮花,不少人的目光情不自禁落在她的身上,雪聆也不例外。
雪聆和其餘人站在一起,滿眼豔羨,不自覺對比莫婤纖細的腰與豐腴的胸脯。
那是山珍海味吃出來的纖細,與她餓出來的瘦弱不同,那是軟的,是水樣的,多美好的姑娘。
雪聆覺得若她是男子,今日一見也會為她茶飯不思的。
看著看著,她忍不住躲在窗後,像隻灰撲撲的小老鼠般偷偷從縫隙往外看她。
看她頭上的金銀朱釵,看她腰間的碧綠嫩玉,還看她腳下的布履繡花精致,翹角有珠,裙擺垂直而顏色豔麗。
真好看。
若是她能穿上就好了。
雪聆好嫉妒,哪怕她知道不應該。
莫婤是來尋柳昌農的,但今日他不在,她得知後失落幾息,隨之吩咐身邊的丫鬟將帶來的糕點分給眾人。
雪聆也得了一塊,不過她沒吃,而是用乾淨的帕子裹著。
因為糕點實在太漂亮了。
她小心翼翼將糕點放在腰間的布袋裡,抬頭卻發現莫婤在看她。
雪聆瞬時定立在原地,她看見莫婤側首對身邊的丫鬟低語輕言,不曉是說了什麼,不會兒頭戴簪花身穿綢裙的小丫鬟端著一疊糕點過來。
小丫鬟問:“請問是雪娘子嗎?”
雪聆點頭:“嗯。”
小丫鬟一笑:“那我家娘子給你的。”
雪聆目光落在精美的糕點上,問她:“為何獨獨給我?”
小丫鬟解釋:“娘子說很喜歡你。”
喜歡她?!
雪聆心驚,下意識想她不是男子娶不了她,隨之又清醒反應過來,喜歡大抵隻是托詞,另有原因,或許是因為柳昌農。
緊接著,她為潑天富貴與自己擦肩,而過而感到惋惜得無法呼吸。
如果是真的便好了。
雪聆木著臉,接過糕點:“多謝。”
小丫鬟有禮,還對她欠身。
莫婤這等天之驕女自不會在男子居多的書院太久,等不到柳昌農便會離去了。
雪聆得了比旁人更多的糕點,她都裝進布袋中,整個下午都在惋惜中度過,手中的活都做得快似冒了煙。
雪聆在書院熱火朝天地乾活,而在破爛的南郊小院裡。
榻上的辜行止是被外麵的動靜吵醒的。
有人在院外翻找東西。
是雪聆回來。
他指尖微動,緩緩抬起似蒙上淡霧的臉朝著某處轉動,脖頸上的鐵鏈發出微弱響聲。
外麵翻找的人似乎聽見了動靜被嚇了一跳,往鎖上的那間屋子看去。
朱興邦與饒鐘是同村長大的,時常一道出入茶肆賭場,偷雞摸狗之事做得不在少數。
前不久他與饒鐘在賭場輸一筆大錢,兩人正手頭緊巴巴地四處尋錢。
之前他無意間聽饒鐘說,他那災星表姐現在在書院做工,一個月的月俸不少,手頭肯定有錢。
朱興邦自幼和饒鐘混一起,自然是曉得他這個表姐,他記得生得倒是白淨,就是整日用頭發擋住眼,給人瞧上一眼便覺得喪氣,都二十有五了,還雲英未嫁,媒婆沒個上門的。
饒鐘拍拍胸脯道,他這表姐還欠他家幾十兩銀子沒還,他可以找先還上利息,另外的堵贏後再還。
他還當有救了,誰知昨夜饒鐘怒氣衝衝地來找他喝酒訴苦,道是她這個表姐手中有錢偏偏不還。
朱興邦心涼了半截,他比饒鐘欠得多,若事發後,饒鐘是家中獨子,他爹娘再是沒錢也會砸鍋賣鐵替他還上,而他父母早亡,就是抵了那乾茅草屋也還不上。
再還不上錢,幾日的寬限日一過,他會被賭場的人抓住剁手。
所以他趁著雪聆去書院做活,偷偷潛進她家中想找些值錢的東西,誰曉得從外麵看似大破院落,裡麵更破,貧瘠得連院中的那顆大樹都枯了。
也就幾個鍋碗瓢盆是還是好的,但也值不上幾個錢。
朱興邦正想將就把這些不值錢的東西都裝起來,尚未動手便聽見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鐵鏈聲,他險些被嚇得一激靈。
聽饒鐘說,他表姐家有一條凶殘的老狗。
朱興邦還以為那聲音是老狗發出來的,正欲棄碗逃走,剛走到院子餘光不經意掃到一間房門,腳步一頓。
他轉過頭,看向那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