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棠露出抹苦笑:“祖母不知,沈家人丁不旺,族中都以生養男孩為榮,我父母……”
她頓了頓,換了稱呼:“沈老爺、沈夫人待女孩兒並不看重,況且我日漸長大,與家中人生得極其不像,他們自然待我熱切不起來。”
老夫人知道,某些貧苦家中,女孩兒處境那是十分艱難的,不似京中高門大戶,得了女孩兒精心養著。
把女兒賣去豪紳之家,為奴為婢亦或者做妾的,還真不少見,侯府後院不少丫鬟侍妾,不就是這麼進來的嘛。
雖說威遠侯傳來的信中說,沈家不算窮苦,但跟侯府肯定沒得比啊。
到底是破落戶,眼皮子淺顯。
這麼一想,老夫人就更覺得,江明棠定然是吃過不少苦頭的。
隻是這孩子懂事又念情,隱忍不說。
“幼時我不懂事,旁人說我不像沈家孩子,還曾對鏡自照,傷心自己怎麼同清秀的沈夫人生得不像,卻不曾想她真的並非是我生母,今日見了母親,才知或許是隨了她。”
江明棠像是在說自己的囧事一般,臉上還帶著笑。
其餘人的目光,卻不免看向了江雲蕙。
說起來,她生得同孟氏威遠侯也很不像,太寡淡了些。
隻是從前她們也沒細想過,哪能知道還有抱錯孩子這事兒。
江雲蕙能察覺到那些似有若無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自覺掐緊了衣角。
她覺得氣悶委屈,不想在這裡待著,隻想回自己院子痛哭一場。
江明棠似無意轉頭,卻把她的反應儘收眼底,話還沒完。
“方才二叔母說我穿的素淨,其實入京前,父親命人給我置辦了衣物,可豫南剛辦完喪事,雖說那非我生母,不用服孝,但念及養恩,還是棄了那些華貴衣裳,選了這件,請祖母還有母親饒錯。”
老夫人跟孟氏又哪裡會怪她。
若是她完全忘了沈家養育之恩,對待養母如此涼薄,那侯府與她在此前素未謀麵,豈不是更加無情?
又話了些家常後,老夫人把江雲蕙也叫到了跟前。
她神色肅重:“老婆子就不跟你們兜圈子了,你們二人當年不知誰先出生,便由我來定,雲蕙排序往後移,往後就是大房的二小姐。”
“侯府養了你這麼多年,你爹娘把你當親生孩子看待,人要懂得知恩圖報,望你收斂些嬌縱性子,日後跟你長姐好好相處,聽明白了嗎?”
江雲蕙咬唇應下,勉強笑了笑:“是,孫女知道了。”
往後,她便不再是侯府嫡長女了。
老夫人又看向江明棠:“孩子,我知道這些年你受委屈了,侯府會好好補償你的,往後這兒就是你家,我們都是你的親人。”
江明棠明白,老夫人說的親人,也包括江雲蕙。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不需要明說。
隻一個家字,就可以點明白。
於是她體貼應下:“孫女一切都聽祖母的。”
老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說自己疲乏了要休息,揮了揮手讓眾人出去,又趕在她們出門前,問了孟氏把江明棠安排在何處住宿,得到答案後,她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但被江明棠捕捉到了。
待到了住處時,她才明白老夫人為何皺眉,以侯府嫡長女的身份來說,這院子小了些,也遠了些。
孟氏選院子的時候,也有些頭疼,不知如何安排這個素未謀麵的女兒,就先定了這裡,儼然是把她當客人看待。
如今一見女兒知禮懂事,心中不免升騰起幾分溫情,見江明棠一語不發,也意識到自己安排的不好,孟氏找了個借口。
“明棠,事發匆忙,府上人多,我也來不及安排彆處,這院子你暫且住著,回頭彆的院子收拾好了,你再搬過去。”
聞言,江明棠立馬抬頭,眸中亮晶晶地看著她:“那新的院子,可以由我來選嗎?”
“當然。”
“方才路過東南角時,有座院子我瞧著就很好,母親,我可以選那個嗎?”
孟氏仔細一想那院子,頓時遲疑了,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可那是雲蕙的住處,你還是換個地方……”
她話還沒說完,江明棠的神色已然暗淡了下去,抿了抿唇:“那便算了吧。”
孟氏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道:“明棠,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她想補救,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因為她意識到,自己確實是更偏心江雲蕙的。
畢竟在身邊當親女兒養了十幾年,感情深厚。
“母親不用說了,我都明白的,這裡也很好,就聽您的安排。”
到頭來,還是江明棠給了她一個台階下。
她抿了抿唇,說道:“其實我也不是想要二妹妹的院子,隻是看那裡離正院近,想著離您跟父親住近些,而且院子裡種滿了海棠,我又是五月海棠花正盛時生的……”
江明棠輕笑了下,可聲音裡漸漸地就帶上了苦意。
這一席話令孟氏愧疚不已。
明棠在沈家過得日子不好,反觀自己,寵了雲蕙這麼多年。
不過一個院子而已,又如何不能給?
當下孟氏就下了決心,道:“既然你想住那裡,過兩天我就讓雲蕙搬去彆處。”
卻不想,江明棠搖了搖頭,握住她的手:“不必了母親,一個院子而已,我不想讓您為難,隻要您跟父親心裡想著我,住哪裡對我來說,都是一樣開心的,這裡就很好了。”
孟氏心中感動。
女兒雖不在她身邊長大,卻還是體貼她的。
待晌午威遠侯從軍營回來,便聽妻子說了關於江明棠的事,心中也是愧疚的,有些責怪妻子沒選個好些的院落,怎麼還怠慢了親閨女,直說得孟氏神傷不已,想再去看看女兒,又想起臨走前,她說要午憩,便生生忍住了。
江明棠如今便算是在侯府紮了根,將一切搞定之後,她抽空閉目養神,也在跟係統商議下一步計劃。
結果江雲蕙不知聽哪個下仆提起了,孟氏要她搬院子的事,心下驚慌,極其不安寧,以為自己要被攆出去,顧不上許多,徑直過來找江明棠了。
一覺醒來就看到她,江明棠心情實在是算不上好。
尤其是此人還一直哭哭啼啼,好似她欺負了她一般,實在是令人煩躁。
江雲蕙看著她,眼眶紅腫,一看就是哭了好久。
“江明棠,我知道,我此生虧欠你良多,是我對不住你,我往後一定會補償你的,哪怕要我去做奴婢都行。”
“侯府的金玉珠寶,華服霓裳,還有小姐身份,都可以還給你,這些我都不想要,也都不在乎。”
“但我想陪在爹娘身邊儘孝,就當我求求你了,能不能大度一點,容我留下,不要讓娘親趕我走好嗎?”
看著她哭哭啼啼,江明棠眸光深邃。
江雲蕙這人真有意思。
嘴上說著什麼都不想要,當初還不是打感情牌,硬留在了侯府。
她不過是提了下那個院子而已,就過來裝可憐,侯府十幾年榮華富貴都享受完了,開始說隻要父母了。
那傻子都知道,擁有了威遠侯跟孟氏的寵愛,就擁有了一切啊。
從頭至尾,她都是既得利益者,受苦的隻有原主。
連吃帶拿還嫌上菜了,真離譜啊。
正要開口,係統元寶忽地提醒她。
“宿主,威遠侯跟孟氏在門口,正偷聽你們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