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要教他的第一件事,不是四書五經,不是子曰詩雲!”
“是識圖!是兵法!是布陣!是如何領兵,如何殺人!”
“我朱家的子孫,必須先學會怎麼握刀殺人,再去學怎麼提筆治人!”
“這天下,是咱朱家的天下!不是你們這幫搖筆杆子的天下!”
這番話,在每一個文官的心頭上都懸著一把刀。
完了!
又要出現一個暴君,這是全部文官的心裡話!
但是他們卻是絲毫不敢表現出來!
黃子澄隻覺得天翻地覆,剛才的萬千算計,此刻都成一個笑話。
齊泰攏在袖中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攥成死死的拳頭,他沒有看皇帝,而是飛快地掃一眼武將隊列中幾位國公的反應。
而方孝孺,這位將儒家禮法奉為畢生信仰的大儒,隻覺得天旋地轉。
“不可……萬萬不可啊陛下!”他發出一聲悲鳴,
“儲君乃國之根本,當以德化人,以仁治國……豈能……豈能以殺伐為先?此乃……此乃取亂之道啊!”
“取亂之道?”朱元璋發出一聲冷笑,重新坐回龍椅,
“允炆倒是仁厚,倒是天天抱著你的聖賢書。可結果呢?咱讓他監國,他連個奏本都看不明白!六部報上來的事,他處置得一塌糊塗!”
“咱這大明的江山,要是交到他手上,不出三年,就得被你們這幫文官給蛀空了!”
“退朝!”
朱元璋甩下兩個字,直接起身,看都不再看底下那群失魂落魄的大臣。
群臣還跪在原地,腦子裡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太監尖細的唱喏聲,再次響起,。
“陛下旨意——”
“皇太孫朱允炆,天性仁厚,不宜俗務。著即日起,免其監國之權,收回協理六部之印信。安心於東宮,潛心讀書,無詔不得乾預政事!”
“欽此——”
釜底抽薪!
這道旨意,比剛才那番話,還要狠一百倍!
“噗——”
方孝孺再也撐不住,他猛地仰起頭,一口鮮血噴出來,染紅身前的地麵。
“老師!”
“希直兄!”
黃子澄和齊泰連忙上前扶住他,卻發現他已經雙目緊閉,人事不省。
整個東宮一派的官員,都僵在原地。
完了。一切都完了。
這場不死不休的仗,他們還沒真正出招,就已經輸得一敗塗地。
……
文華殿。
朱雄英站在窗前,手指輕輕拂過庭院裡那棵老槐樹粗糙的樹皮。
他不是在看風景,而是在冷靜地複盤。
聖旨已經到了,吳王的印信和冠服,就擺在身後的桌案上。
那明黃的色彩,在他眼裡,不是榮耀,而是一個巨大的靶心。
早朝上的風波,他不用聽也猜得到。
黃子澄那夥人不會善罷甘休,而朱元璋也絕不會容忍他們拿捏自己。
廢黜朱允炆的監國之權,是意料之中的結果。
但朱元璋那番“教殺人”的言論,卻讓朱雄英感到一絲寒意。
這位皇爺爺,不是在為他鋪路,而是在用最極端的方式,把他推到所有文官的對立麵。
這是考驗,也是逼迫。
逼著他,隻能沿著朱元璋畫好的那條路走下去。
沉重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他沒有回頭。
“雄英。”
是朱元璋的聲音。
“皇爺爺。”朱雄英轉過身,臉上沒有喜悅,隻有與年齡不符的平靜。
老皇帝走到他身邊,沒有提一句早朝上的風波,隻是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向那棵老槐樹。祖孫二人,就這麼靜靜地站著。
許久,朱元璋才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
“走。”
朱雄英的視線從老槐樹上收回,看向他。
朱元璋沒有看他,而是伸出那隻布滿老繭、曾經執掌屠刀與權柄的手,輕輕抓住了朱雄英的手腕。
那手心,竟然有些潮濕。
“跟咱去個地方。”
老皇帝的聲音壓得很低。
“去看看……你奶奶當年,住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