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沒有走近,隻是遠遠地看著她,聲音平淡得令人窒息。
“咱的兩個嫡孫,一個被人作踐得快要凍死,一個急火攻心當場吐血。”
“你這個東宮主母,當得很好。”
“你教出來的允炆,也很好。”
他說得越平靜,呂氏就越恐懼,她知道,這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致命。
朱元璋緩緩踱步到殿中央,看著那個被一腳踹得半天爬不起來的朱允炆,眼神裡隻剩下徹骨的失望和厭棄。
“讀聖賢書,讀得連親兄弟的死活都不顧了。”
“講仁義道德,講得眼睜睜看著大哥為弟弟出頭,自己躲在後麵搖旗呐喊。”
“允炆,你讓咱惡心。”
朱允炆趴在地上,渾身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朱元璋不再看他,轉而對跟進來的禁衛統領下令。
“傳咱的旨意。”
“東宮側妃呂氏,教子無方,苛待子嗣,德不配位。即刻起,禁足於毓慶宮,收回東宮所有印信,沒有咱的旨意,不得踏出宮門半步!”
“皇太孫朱允炆,不悌兄長,不明事理,令其閉門思過,每日抄寫《孝經》百遍,什麼時候想明白什麼是‘兄弟’二字,再出來見人!”
“至於這些屍首……”朱元璋看了一眼血泊,
“都是些護主不利的奴才,死了也是白死。拖出去,扔去亂葬崗喂狗。”
他揮了揮手。
然後,他快步走回朱雄英身邊,聲音又變得柔和下來,帶著一絲商量的語氣:
“英兒,這地方晦氣,咱們走。回坤寧宮去,讓你奶奶的宮殿給你去去晦氣。你弟弟,咱也叫人抬過去,讓太醫一起看。”
朱雄英看著他,沒說話,隻是點點頭。
就在這時,太醫院院判張仲禮提著藥箱,跑得官帽都歪了,氣喘籲籲地衝進來,身後跟著好幾個同樣狼狽的太醫。
“陛……陛下!臣……臣來遲了!”張仲禮跪在地上,汗出如漿。
“彆廢話了!”朱元璋一把將他從地上拽起來,
“快!給咱英兒看看!他要是有一丁點差池,咱要你們整個太醫院陪葬!”
“是,是!”
張仲禮不敢怠慢,顫抖著手,走到朱雄英麵前,恭敬地道:“殿下,請伸出手,容老臣為您診脈。”
朱雄英伸出了手腕。
張仲禮跪在地上,三根枯瘦的手指搭上去。
大殿內,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連呼吸都下意識地屏住。
隻剩下地上的血還在緩緩蔓延,以及軟榻上朱允熥微弱的吐息聲。
呂氏像一攤爛泥,癱在原地,眼神空洞。
朱允炆還趴在柱子邊,屈辱的淚水無聲地流淌。
時間,一息,一息地過去。
所有人都看見,張仲禮的額頭上,豆大的冷汗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掉。
他的臉色,從緊張,慢慢變為凝重,再轉為驚疑。
忽然,他搭脈的手指猛地一僵,然後觸電般地縮回來。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朱雄英。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伸出手,換了朱雄英的另一隻手腕,閉上眼睛。
朱元璋的心,隨著他這一連串的動作,一點點地沉入穀底。
“到底……怎麼了?”老朱的聲音有些發緊,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張仲禮猛地鬆開手,整個人軟了下去,重重地磕一個頭,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驚惶與絕望。
“陛下……吳王殿下的脈象……臣……臣不敢妄言啊!”
“說!”朱元璋的氣勢讓整個宮殿的梁柱都在嗡鳴。
張仲禮身體劇烈一抖。
“是……是油儘燈枯之相!”
話音落下,朱元璋那如同山嶽般的身軀,猛地晃一下。
而癱在地上的呂氏,空洞的眼神深處,竟在一瞬間閃過一絲狂喜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