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刻。
“有……有!”
藍玉抬起頭,他指著朱雄英。
“咱記得!咱當然記得!那是洪武九年!六月!天熱得像下火!”
“外甥女身子骨不好,躺在床上起不來。咱進宮看她,正好碰上嬤嬤給你洗澡。你這小子皮實,非要在澡盆裡打水仗,嬤嬤按不住你,是咱……”
“是咱把你提溜出來的!當時咱還怕把你摔著,兩隻手托著你的屁股蛋子!”
“就在你後腰上!脊梁骨往下一點,屁股蛋子往上一點的那塊肉上!”
藍玉轉身,對著詹徽,對著朱元璋,對著滿朝文武,扯著嗓子吼道:
“有一塊胎記!”
“紅色的!跟血一樣紅!”
“那形狀……那形狀就像個太陽!又像是一團燒起來的火!咱當時還跟外甥女說,這孩子命格貴重,背上背著大明,將來肯定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藍玉一邊說,一邊用大拇指在自己指甲蓋上比劃。
“就這麼大!指甲蓋這麼大!一點都不差!”
說完,藍玉死死盯著詹徽,那眼神恨不得把詹徽生吞活剝:
“詹老狗!這是咱親眼看見的!那時候雄英才三歲!這事兒除了外甥女,除了太子爺,還有陛下和馬大姐,這世上沒幾個人知道!這總不能是串供吧?啊!”
詹徽的臉色變了。
不是那種憤怒的紅,而是失血的白。
他看著藍玉那副篤定到極點、甚至帶著點癲狂的樣子,心裡那種不祥的預感填滿了胸腔。
太具體了。
如果是假的,藍玉這種粗人編不出這麼多細節。
洪武九年、天氣、常氏生病、洗澡……每一個細節都經得起推敲。
“哼!”
詹徽咬著牙,強撐著最後一口氣,那是文官集團最後的體麵。
“空口無憑!你說有就有?萬一……萬一是你剛才眼尖,透過衣服看見了什麼,現編的呢?誰不知道你藍玉眼神好?”
這話很無賴,但也是最後的救命稻草。
“現編?”
朱雄英笑了。
這一次,他是真心的笑了。
他沒有再廢話,甚至沒有多看詹徽一眼。
他抬起手,手指扣住腰間那條象征著親王身份的玉帶。
哢噠。
玉扣解開。
當啷。
玉帶落在金水橋畔的石板上。
緊接著,是外麵的團龍袍。
再是裡麵的中衣。
此時正是淩晨最冷的時候,寒風刺骨。
朱雄英卻像是感覺不到冷,赤著上身,站在獵獵寒風中。
少年的身軀並不魁梧,甚至因為長期的流浪顯得有些清瘦,但那皮膚下的肌肉線條流暢,白皙的肌膚在火把的照耀下,透著一股子年輕人的生氣。
“都把眼睛擦亮了。”
朱雄英的聲音很輕。
他轉過身,背對著所有的官員,背對著那三千國子監生。
他雙手反向身後,勾住褻褲的邊緣,輕輕往下一扯。
嘩——!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驚呼。
無數雙眼睛,死死盯著那個位置。
就在朱雄英那光潔的後腰上,脊柱末端,那個極其隱秘的位置,赫然印著一塊鮮紅欲滴的胎記!
那顏色,紅得純正,紅得刺眼,像是剛剛滴上去的心頭血。
那形狀,邊緣參差不齊,中間飽滿圓潤,真的就像藍玉剛才比劃的那樣,宛如一輪正在升騰的紅日,又像是一團在皮膚上燃燒的烈火!
一模一樣!
分毫不差!
噗通。
齊泰徹底癱軟在地上,雙眼無神,嘴裡喃喃自語:“完了……這下全完了……”
詹徽的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了。
他死死盯著那塊胎記,嘴巴張得老大。
腦子裡嗡嗡作響,隻剩下兩個字在回蕩:天意。
這是天意啊!
“怎麼樣?詹尚書?”
朱雄英沒有急著把衣服穿回去。
他微微側過頭,眼神平靜地看著已經丟了魂的詹徽。
“這個胎記,總不能是孤剛才在奉天殿裡,自己拿筆畫上去的吧?”
詹徽渾身顫抖。
輸了。
輸得徹徹底底。
但他不能認,認了就是抄家滅族。
“就算……就算有胎記……”詹徽吞了口唾沫,聲音虛得像鬼叫,
“那……那也不能證明什麼!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有胎記的人多了去了!或許……或許隻是巧合!對!就是巧合!”
他像是個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最後一根爛木頭。
“巧合?”
一直站在高台上的朱元璋,突然動了。
他一步一步走下丹陛。
老皇帝手裡不知何時多一本泛黃的冊子。
“詹徽。”朱元璋的聲音讓詹徽覺得頭皮發麻,
“你說這是巧合?那咱手裡的這本《起居注》,也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