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去查?等你那一套公文流程走完,是三天?還是五天?那時候聚寶山的高爐早就涼透了!幾萬斤鐵水凝在爐子裡,你賠得起嗎?”
“殿下息怒,這是程序上的疏忽,並非……”
“並非什麼?”朱雄英提高音量,
“幾萬斤煤,全是這種石頭!還要再加上那種剛從水裡撈出來的濕煤渣!你告訴孤這是疏忽?楊靖,你是覺得孤傻,還是覺得皇爺爺老眼昏花,看不清你們這點鬼蜮伎倆?”
楊靖被這一嗓子吼得癱軟在地。
“咳。”
一聲輕咳,打斷朱雄英的逼問。
一直裝睡的宋濂終於睜開了眼。
他緩緩出列。
“殿下。”宋濂聲音醇厚,
“戶部失職,自有吏部依律問責,該殺該貶,大明律寫得清清楚楚。但這與殿下昨夜縱兵行凶,是兩碼事。”
這才是老狐狸。
一句話就把這塊石頭撇開了,重新把戰場拉回到“程序正義”上。
宋濂對著朱元璋行一禮,繼續說道:
“殿下心急煉鋼,是為了國事,這份心是好的。但所謂‘名不正言不順’。若是因為物資緊缺,便可隨意闖入大臣家中劫掠,那置朝廷法度於何地?“
”今日殿下可以為了煉鋼搶煤,明日是不是可以為了充盈國庫,直接去搶商賈百姓?”
“此例一開,國將不國啊。”
宋濂痛心疾首,一番話站在了道德製高點。
周圍的文官們腰杆子又挺直了。
對啊,哪怕戶部有錯,你也不能直接搶啊!
你搶了,就是暴政!
龍椅上,朱元璋眯起了眼。
他在等。等自己的孫子如何破這個局。
如果是以前的朱標,此刻怕是已經開始自責認錯了。
但這個大孫子……
朱雄英沒理會宋濂的大道理,而是走到大殿門口,指著外麵的雨幕。
“宋師,你知道北邊現在是什麼天氣嗎?”
宋濂眉頭微皺:“眼下已入冬,漠北自然是苦寒之地。”
“苦寒?”朱雄英搖搖頭,“那是殺人的天。滴水成冰,白毛風一刮,人的皮肉都能給割下來。”
他轉過身,一步步逼近宋濂。
“宋師說孤因小失大?說國法不可違?”
“在孤眼裡,那爐鋼水滅了,才是天大的事!”
“那一爐鋼,能造一萬支槍管!那是邊關九邊重鎮十萬將士手裡保命的家夥!“
”爐子要是滅了,明年開春韃子南下,你們靠什麼擋?靠這滿朝文武的唾沫星子?還是靠你宋濂那篇《送東陽馬生序》去感化納哈出?”
宋濂臉色微變:“殿下,不可強詞奪理……”
“放屁!”
朱雄英突然爆句粗口,把所有人都罵懵。
“孤強詞奪理?”
朱雄英一把揪住張文博,指著他的鼻子:
“你剛才說孤搶了你的楠木桌子?那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聚寶山的工匠為了守住爐溫,把自己的棉衣都扔進了火裡!”
“你們在家裡燒著紅羅炭,喝著熱茶,商量著怎麼給孤下絆子,怎麼斷了聚寶山的煤!”
“孤去搶的時候,你家小妾房裡的地龍燒得燙腳!你們這幫人,寧可把炭燒了取暖,看著前線的弟兄凍死、被砍死,也不願意給兵仗局多撥一斤好煤!”
“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國法?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斯文?”
朱雄英一把推開張文博,環視四周。
“都給孤聽清楚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誰敢擋著孤煉鋼,誰就是通敵!誰就是賣國!”
“彆說是燒你們幾張桌子,若是爐火還不夠旺,孤就把你們這幫屍位素餐的東西,一個個扔進爐子裡!”
“人油,應該也挺耐燒的!”
轟!
這句話一出,大殿內所有人都覺得後背發涼。
他們看著那個紅袍少年,那不是在開玩笑。
那眼神告訴他們,他是真的敢殺人,真的敢把他們當柴火燒了。
宋濂的臉色終於變了。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朱雄英根本不跟他在“禮法”的圈子裡繞,直接把桌子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這不僅僅是辯論,這是赤裸裸的死亡威脅。
整個奉天殿死一般的寂靜。
就在這時。
“好!罵得好!真他娘的痛快!”
殿外突然傳來一聲破鑼般的吼叫,伴隨著一陣雜亂沉重的腳步聲,一個渾身披甲的大漢大步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