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門外那口架在廣場正中的大鐵鍋,正往外噴著熱氣。
鍋底下是上好的紅羅炭,燒得正旺。
鍋裡翻滾的不是粥,也不是湯。
金錠、銀錠、銅錢,甚至還有幾塊錫元寶,被高溫熬成一鍋黑黃渾濁的漿糊。
咕嘟。
咕嘟。
這粘稠的液體翻滾著,冒著刺鼻的銅臭味,混雜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金屬焦香。
“不……皇爺……太孫……”
被兩名錦衣衛按在地上的戶部尚書趙勉。
他拚命扭動著身軀,昂貴的官袍在那層黑泥裡蹭得稀爛。
趙勉不想死,更不想這麼死。
他看著那鍋東西。
朱雄英站在鍋邊,沒戴手套。
他抄起一根半人長的鐵勺,在鍋裡攪了兩下。
太沉了。
全是民脂民膏,能不沉嗎?
朱雄英提起勺子,黑黃色的滾燙液體拉出一道黏糊糊的長絲,滴落在雪地上。
滋啦——!
凍硬的地麵被燙穿,冒起一陣青煙。
“趙尚書。”朱雄英沒看他,隻是盯著勺子裡的金水,“孤查過洪武二十三年的賬。”
“河南大旱,朝廷撥銀三十萬兩。”
“出了戶部,剩二十萬。到了河南布政司,剩十萬。到了知府衙門,剩三萬。”
朱雄英手腕一抖,鐵勺哐當一聲磕在鍋沿上。
這聲脆響,嚇得趙勉渾身一哆嗦。
“最後落到災民嘴裡的,連口黴米湯都喝不上。那年冬天,河南路邊全是凍死骨,這就是你趙大人的傑作。”
朱雄英轉過身,手裡還提著那把滴著金水的勺子。
“孤一直在想,那些銀子去哪了?是不是就在這鍋裡?”
“沒……臣沒……”趙勉拚命把頭往凍土裡撞:
“殿下饒命!那是下麵人乾的!臣不知情啊!臣心裡裝著大明啊!”
“裝著大明?”
“既然你心裡裝著大明,又這麼愛錢。那孤成全你。”
他把鐵勺扔回鍋裡,濺起幾點金星。
“來人,伺候趙尚書‘用膳’。既然喜歡吞,就讓他吞個夠。一滴都不許漏出來。”
“得令!”
兩名早已紅了眼的錦衣衛校尉衝上來。
其中一人的老娘就是那年餓死的。
他一腳踩住趙勉的胸口,單手扣住趙勉的下顎,大拇指發力。
哢嚓!
下巴脫臼,那張剛才還在求饒的嘴,現在隻能大張著,像個黑洞洞的漏鬥。
另一名校尉端起特製的鐵瓢,滿滿舀起半瓢滾沸的金汁。
熱浪逼人。
趙勉的瞳孔縮成,眼球上全是血絲。
他死命地蹬腿,靴子在泥地裡刨出一個深坑。
沒用。
嘩啦。
第一瓢灌下去。
沒有什麼淒厲的慘叫。
因為滾燙的金屬流入口腔的瞬間,舌頭、聲帶、喉管,直接就熟了。
“咯……咯……”
趙勉的喉嚨裡發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泡聲。
滋滋滋——
白煙從他的鼻孔、眼角,甚至耳朵裡冒出來。
那是血肉被高溫碳化的味道,混著熟肉的香氣。
趙勉的身體挺成一張弓,緊接著劇烈抽搐。
三息之後。
那具身體重重砸在泥水裡。
不動了。
隻有那張大張的嘴裡,金燦燦的。
金水凝固在喉嚨口,填滿他那個永遠也填不滿的貪欲。
午門外,死一般的寂靜。
幾萬百姓,剛才還在喊打喊殺,此刻全都閉上了嘴。
有人捂住了自家娃的眼,有人轉過頭去乾嘔。
太狠了。
這是真的要把貪官“填”滿啊!
坐在太師椅上的朱元璋,卻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老頭子端起茶碗,吹了吹上麵的茶葉沫子,吸溜一口。
“舒坦。”
朱元璋放下茶碗,用手背抹了抹嘴邊的水漬。
他那一雙閱儘滄桑的老眼,掃過跪在泥地裡的幾百名官員。
“都看仔細了?”
“往後誰要是覺得俸祿太少,嘴裡淡出鳥來,想嘗嘗金子的滋味,儘管跟咱說。咱這人實在,管飽。”
嘩啦啦。
跪在前排的幾個侍郎、員外郎,直接癱軟在地。
有的當場翻了白眼,有的屎尿齊流,臭氣熏天。
“沒用的東西。”
朱元璋罵了一句,站起身。
那雙原本渾濁的老眼,此刻正冒著綠光,死死盯著廣場中央。
那裡堆著一座山。
剛才從這些官員家裡抄出來的金銀珠寶,就這麼赤裸裸地堆在那。
三丈高。
比午門的城牆垛子還要顯眼。
陰沉的天色下,這堆東西卻像是自己會發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兩千一百萬兩!
朱元璋這輩子打過陳友諒,滅過張士誠,把北元趕到了漠北。
他搶過無數的地盤,見過無數的糧草。
可現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