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
朱棣轉過身,看著這滿目瘡痍的長街。
“時代變了。”
“咱們以前打仗,靠的是拚命,靠的是刀馬嫻熟。可你看今日這一戰……哪怕咱們再勇,在這火器麵前,也就是多挨一顆鉛彈的事兒。”
“雄英手裡握著的,是下一個時代的鑰匙。”
“這四成銀子,不是買平安,是買那把鑰匙的入場券。”
朱棣看向朱樉和朱棡:“咱們若是不跟上,以後彆說封王了,怕是連給他看大門的資格都沒有。”
這一番話,說得朱樉和朱棡啞口無言。
朱樉雖然貪財,但更是個帶兵的行家。
剛才騎兵衝鋒時配合火器的效率,他到現在手心還在冒汗。
那種降維打擊的爽快感,讓他不得不承認老四說得對。
“行行行!給給給!”
朱樉一揮手,一臉晦氣:
“算老子倒黴!遇上你們這一家子算計精!四成就四成!但說好了,那個炮,得先給西安衛配上一百門!少一門老子都要去應天府打滾!”
朱五大喜過望:“二爺大氣!卑職這就寫信回京!”
“等等。”
朱棣忽然叫住正欲轉身的朱五。
這位燕王爺此時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似是在權衡,又似是在下什麼決心。
他目光掃過那群裝備精良的錦衣衛,最後定格在朱五那張年輕的臉上。
“朱五。”
“四爺您吩咐。”
“你這次回京之後,到時候可是要幫我好好的照看一個人。”
朱五一愣:“照看人?看誰?”
朱棣轉過頭,看向北平的方向。
“本王那個不成器的大兒子,高熾。”
朱樉和朱棡同時一驚。
“老四,你把你家那胖小子送去應天?”
朱樉瞪大眼:“那不等於送質子嗎?老爺子還沒發話呢,你這就自己把把柄送上去了?”
“什麼質子,難聽。”
朱棣哼一聲:“那小子整天隻會讀書,身子骨又弱,留在北平也練不出個什麼名堂。既然雄英在應天搞什麼新政,練什麼新軍……”
他語氣變得意味深長:
“那就讓他去大侄子身邊好好學學。學學怎麼賺錢,學學這火器怎麼造,學學……這天下大勢,到底要往哪兒流。”
說到這,朱棣看向朱五,眼神裡帶著一絲警告,也帶著一絲做父親的無奈。
“告訴你家殿下,本王把兒子交給他了。這胖小子雖然沒什麼大本事,但勝在老實,聽話,算賬也是把好手。讓他彆客氣,該使喚使喚,隻要……”
朱棣的手指在腰間的刀柄上輕輕敲擊了兩下。
“隻要彆讓他餓瘦了就行。畢竟,那是本王花了多少糧食才喂出來的這一身肉,掉一斤我都心疼。”
朱五看著朱棣那雙眼睛,心中不由得一凜。
這位燕王爺,果然是幾位王爺裡心思最深沉的一個。
送世子入京,表麵是示弱,是表忠心。
實際上呢?
那是安插了一雙眼睛,一隻耳朵,甚至是一隻手,直接伸到了太孫殿下的核心圈子裡。
若是將來真有什麼變故,這朱高熾……
“卑職明白了。”
朱五深深一拜:“卑職定會把話帶到,也會護送世子平安抵京。”
朱棣點了點頭,翻身上馬,動作利落乾脆。
“走吧,二哥,三哥。這濟南府的爛攤子還得咱們收拾。死了這麼多人,總得給朝廷一個說法。”
“說法?”朱樉獰笑一聲,看著滿地的屍體:
“這還不簡單?白蓮教妖人作亂,意圖謀反,幸得秦晉燕三王聯手鎮壓,格殺勿論!至於趙千戶和孫指揮使……”
“那就是為國捐軀的忠烈!”朱棡陰惻惻地接茬:
“到時候再從抄沒的家產裡撥點撫恤銀子,給他們立個碑,這事兒就算圓過去了。”
“至於我們,整個山東的爛攤子,還要我們哥仨來收拾。”
“三位爺,高明!”朱五適時地拍了個馬屁。
三位藩王策馬而去,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朱五站在原地,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長長地吐出胸口那口濁氣。
他摸了摸後背,早已濕透一片。
“頭兒。”
旁邊的小旗官湊上來,一臉崇拜:“您剛才可真敢說啊!那是三個親王啊!您就不怕他們真砍了您?”
“怕?怕有個鳥用。”
朱五把那本價值連城的賬冊揣進懷裡,貼著心口放好。
他看著遠處那漸漸沉入地平線的殘陽,嘴角勾起一抹狂傲的笑。
“咱們是太孫的人。隻要太孫殿下不倒,這大明天下,就沒人敢動咱們一根汗毛。”
“收拾東西!把還能用的彈藥都帶上!”
朱五轉身。
“回京!給殿下送錢,送人去!”
……
北平,燕王府。
一個圓滾滾的胖子正趴在桌案上,對著一碗紅燒肉大快朵頤。
他吃得滿嘴流油,一臉幸福,完全不知道幾千裡外,他那個親爹已經把他“賣”到應天府那個龍潭虎穴。
“阿嚏——!”
朱高熾猛地打個噴嚏,手裡的肉差點掉地上。
他揉了揉鼻子,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身上的肥肉顫了顫。
“怎麼覺得……後背有點涼呢?”
胖子縮了縮脖子,嘟囔一句,然後又夾起一塊肥瘦相間的肉,狠狠塞進嘴裡。
“不管了,天大地大,吃飯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