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就是信裡說的‘神器’?”
朱高熾站在姚廣孝身後,看著那個巨大的豁口:
“大師,您懂行。這得是多少投石機砸半個月才能砸成這德行?”
“投石機?”姚廣孝嗤笑一聲:
“投石機砸不出這種‘濺射’傷。這牆不是被砸開的,是被一股力量硬生生撕開的。”
老和尚猛地回頭,看向城內那條筆直的長街。
“人力終究有限啊……”
姚廣孝喃喃自語,眼神裡透著一股子癲狂:
“要是以後仗都這麼打……世子,咱們在北平練的那些騎射,背的那些兵書,跟燒火棍有什麼區彆?”
“確實沒區彆!”
一個粗獷又疲憊的聲音從城門洞裡傳出來。
朱棣一身戎裝,沒戴頭盔,眼底全是紅血絲。
“爹!”朱高熾膝蓋一軟,差點當場給跪了,臉上迅速堆起招牌式的憨厚笑容:
“您老人家瘦了!兒子看著心疼啊!鍋都賣了,兩萬匹好馬,全是三歲口的壯馬,全給您拉來了!嘿嘿,兒子能乾吧?”
朱棣看都沒看那兩萬匹馬一眼,徑直走到姚廣孝麵前。
“大師,看傻了吧?”
朱棣咧嘴一笑,笑容裡透著股說不出的苦澀:
“那天我也傻眼。一百人,就一百個錦衣衛,拿著那種不用點火的鐵管子,硬生生抵擋住五千全副武裝的濟南衛瘋狂進攻,差點還把他們反殺當豬宰!”
“要不是他們彈藥不夠,估計就輪不到二哥出手,這五千人都不夠他們吃!”
“當豬宰啊!”朱棣重複一遍:
“咱們引以為傲的騎射,鐵甲,在那玩意兒麵前,就是個笑話!”
姚廣孝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王爺,那太孫殿下他……”
“他是個怪物。徹頭徹尾的怪物。”
朱棣從懷裡掏出一本小冊子,扔給姚廣孝:
“先彆管火器了。那是殺人的東西,隻要有錢就能造。但這玩意兒……這才是真正誅心的刀子。”
姚廣孝雙手接過。
冊子很薄,封麵上寫著四個工整的小楷——《攤丁入畝考》。
老和尚翻開第一頁。
起初神色還算平靜,越往下看,他那張枯樹皮般的臉就越發扭曲。
不是恐懼,是興奮。
是那種唯恐天下不亂甚至想看世界燃燒的變態興奮。
“丁銀並入田賦……官紳一體納糧……”
姚廣孝的老眼像鬼火一樣亮起來:
“絕戶計!好毒的手段!這是在挖孔家的祖墳,是在扒天下讀書人的皮啊!這是要把這大明朝的天,捅個窟窿!”
“毒嗎?”朱棣冷笑,一屁股坐在斷牆根上:
“老百姓可樂瘋了。這幾天,那些藏在山溝裡的隱戶全跑出來。”
“一個個搶著登記,搶著分地。濟南府的糧庫都快被這幫不要命的泥腿子填滿了。”
“要不是孔家抄家得來的糧食,估計都不夠他們吃和分。!”
“這哪裡是毒計,這是能讓大明再續命三百年的強國策!”
姚廣孝猛地合上冊子,仰天大笑:“王爺!這事兒,誰在辦?”
“我們在辦。”朱棣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城內:
“二哥、三哥,還有本王。我們三個藩王,現在成了大侄子手裡的刀,專門負責給他在山東刮骨療毒。”
“好!好!好!”
姚廣孝連說三個好字:
“貧僧留下了!這山東的爛攤子,貧僧幫王爺收拾!這把刀,貧僧來幫您磨快!”
“我也想看看,當這把刀砍向那些滿嘴仁義道德的偽君子時,流出來的血,到底是不是黑的!”
這一刻,那個以“造反”為畢生夢想的妖僧,終於找到比造反更有趣的遊戲。
朱高熾在一旁聽得頭皮發麻,縮了縮脖子,儘量把自己縮成一個球,小聲嘀咕:
“那個……爹,大師玩嗨了,那我呢?我是不是可以回北平了?娘還在家等著我吃飯呢,今兒個廚房說有醬肘子……”
朱棣轉過頭,看著這個圓滾滾的兒子,眼神複雜到極點。
“回北平?吃肘子?想什麼美事呢。”
朱棣走到朱高熾麵前,伸手幫他整理了一下歪掉的貂裘領子,動作出奇的溫柔。
朱高熾渾身一僵,冷汗瞬間濕透後背,連那一身肥肉都緊繃起來。
完了!
老爹這麼溫柔,準沒好事!這是要送我去填海眼啊!
“高熾啊。”朱棣的大手拍了拍他厚實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