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味鑽入鼻腔,蘇硯緩緩睜開眼,頭頂是醫院病房慘白的天花板。她動了動手指,手腕處傳來針頭刺入的微痛,點滴架上的藥水正一滴一滴落下,像某種倒計時。
“你醒了。”
陸時衍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西裝皺巴巴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睛裡布滿血絲。他手裡拿著一個蘋果,刀刃懸在半空,果皮斷了一截,耷拉下來。
蘇硯的喉嚨乾得像沙漠,剛張了嘴,他就把溫水遞到她唇邊,動作輕得像碰一件易碎的瓷器。
“我媽……”她啞著嗓子問。
“蘇阿姨很好。”陸時衍把水杯放下,手指碰到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背,輕輕覆上來,“她現在能自己吃飯了,昨天還問護士要了花盆,說要種向日葵。”
蘇硯的眼睫顫了顫。她想起昏迷前的畫麵——廢棄倉庫裡,穿白大褂的男人舉著幽藍的試管,窗外是燃燒般的向日葵田,陸時衍撲過來擋住她的身影被陽光鍍上一層金邊。
“陳明遠呢?”她問。
陸時衍的手指頓了頓。他放下蘋果,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個證物袋,裡麵裝著一張身份證。照片上的人戴著金絲眼鏡,笑容斯文,名字一欄寫著“陳明遠”,而“關係”欄裡,印著紅色的“周世坤合夥人”字樣。
“跳樓了。”陸時衍的聲音很輕,“倉庫頂樓,當場死亡。警方在他實驗室裡發現了神經毒素的配方,和十年前恒遠科技破產案中,導致你母親精神崩潰的毒氣成分一致。”
蘇硯的指尖猛地蜷縮起來。十年前,母親就是聞了陳明遠送的“恒遠科技紀念香水”,才開始整夜整夜地尖叫,說“有人在腦子裡種向日葵”。
“他還留了東西。”陸時衍把證物袋收起來,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個U盤,放在病床邊的床頭櫃上,“這是他在‘星鏈α’底層代碼裡植入的病毒程序,叫‘普羅米修斯’。隻要激活,就能通過神經芯片,控製所有接入‘天樞’係統的人的意識。”
蘇硯的目光落在U盤上。純黑色的外殼,側麵刻著一行小字:“獻給永恒的光明——陳明遠。”
“他想用我的基因啟動它?”她問。
“嗯。”陸時衍點頭,“你的DNA是‘天樞’的核心密鑰,而‘普羅米修斯’病毒能模擬你的‘情感剝離症’,讓所有被控製的人變成沒有情緒的傀儡。陳明遠說,這是‘人類的進化’。”
“瘋子。”蘇硯冷笑,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我父親研究向日葵基因,是為了治療抑鬱症,他說向日葵的向陽性能讓人類擺脫負麵情緒。可他們……”她頓了頓,看向窗外,“卻用來製造怪物。”
陸時衍沒說話,隻是把她的手往被子裡塞了塞,蓋住那截露在外麵的輸液管針頭。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落在他手背上,映出細小的絨毛。
“對了。”他忽然想起什麼,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這個,是陳明遠實驗室裡找到的。在‘普羅米修斯’病毒的服務器旁邊。”
是一顆向日葵種子。灰褐色的外殼,頂端帶著一點嫩黃的芽,被裝在一個透明的密封袋裡。蘇硯接過袋子,指尖隔著塑料碰到那點嫩黃,像碰到一顆跳動的心臟。
“陳明遠的實驗日誌裡提到,這是‘天樞’基因序列的原始載體。”陸時衍說,“他說,你父親當年把‘天樞’的核心代碼,寫進了這顆種子的基因裡。隻要種下去,就能長出‘天樞’的實體化形態。”
蘇硯的呼吸頓了頓。她想起小時候,父親抱著她坐在向日葵田裡,指著金黃的花盤說:“硯硯,你看,向日葵永遠追著太陽跑,因為它知道,沒有陽光,就沒有生命。‘天樞’也是一樣,它要追著‘善’跑,不然就會變成怪物。”
原來,父親早就把“天樞”的未來,交給了這顆種子。
“警方已經把種子送去農業科學院了。”陸時衍說,“他們說,如果培育成功,‘天樞’就能脫離服務器,變成一種能淨化空氣、釋放有益磁場的植物。到時候,恒遠科技的債,就真的還清了。”
蘇硯沒說話,隻是把種子貼在胸口。塑料袋上帶著實驗室的涼意,可她卻覺得,那點嫩黃的芽,像一顆小小的太陽。
“陸時衍。”她忽然開口。
“嗯?”
“我想去看我媽。”
**下午三點,醫院頂樓天台**
蘇母坐在輪椅裡,身上披著一件米色的針織衫,正低頭擺弄一個花盆。花盆裡是新翻的黑土,她用手指在土裡戳了一個小洞,小心翼翼地把一顆向日葵種子放進去,再輕輕覆上土,動作溫柔得像在哄嬰兒睡覺。
“阿姨。”陸時衍推著蘇硯的輪椅走過來,手裡拿著一條薄毯,“風大,給您帶了毯子。”
蘇母抬頭,衝他笑了笑。她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可眼神卻比之前清明了許多,眼角的皺紋裡甚至帶著一絲笑意。
“時衍來了。”她伸手摸了摸花盆,“我在種向日葵。硯硯小時候,最愛吃向日葵籽了,說嚼起來香。”
蘇硯的輪椅停在母親身邊,她看著花盆裡那抹新翻的黑土,忽然想起小時候,父親帶她們去向日葵農場,她蹲在田埂上,往土裡埋葵花籽,父親在旁邊笑:“我們硯硯種的向日葵,肯定長得最高!”
“媽。”她輕聲喊。
蘇母的手頓了頓。她慢慢轉過頭,看著蘇硯,眼睛裡有什麼東西在晃,像陽光落在湖麵上。
“硯硯。”她伸出手,輕輕摸了摸蘇硯的臉頰,指尖帶著一點涼意,“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