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蘇晚晴破天荒地起晚了。
她一夜沒睡好。
腦子裡反複回響著林文鼎那句霸道又無理的話,還有他將那五十塊錢“本金”揣進兜裡時,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
她睜開眼時,身下的床鋪冰冷,地上的男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隻有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絲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
她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
那堆被明確劃分為“家用”的錢和工業券,就那麼安安靜靜地擺在那裡,像一個無聲的挑戰。
蘇家門楣很高,父親蘇正國是軍隊高級乾部,但他一生剛正不阿,兩袖清風。家裡全靠父親那點死工資,過得緊巴巴。可以說,蘇晚晴除了“家世好”這個名頭,幾乎沒享受過任何物質上的優待。
也正因如此,林文鼎用這種“非正統”手段掙來的錢,對她的衝擊,才格外巨大。
最終,她還是下床了。
……
當蘇晚晴再次出現在軍區總醫院時,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
“天呐,蘇醫生,你今天……真漂亮!”
“蘇醫生,你這身衣服是新做的吧?什麼料子的?真好看!”
路過的護士和醫生,都忍不住朝她投來驚豔的目光。
今天的蘇晚晴,確實和以往大不相同。
她換下了一身洗得有些發白的舊襯衫,穿上了一件嶄新的、用時下最流行的“的確良”布料做成的月白色襯衫。挺括的布料,襯得她本就纖細的身姿更加亭亭玉立。
她的臉上,也多了一層淡淡的、細膩的光澤。一股雅致的雪花膏香氣,若有若無地從她身邊散發開來,中和了她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清冷。
麵對同事們的驚歎和詢問,蘇晚晴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快步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關上門,隔絕了外麵所有的視線。
她靠在門上,心跳卻控製不住地有些加速。
昨天,她在心裡掙紮了整整一個上午。最終,還是鬼使神差地,拿著林文鼎給的錢和票,走進了百貨大樓。
當她穿上這件二十多年來,第一件完全屬於自己的、嶄新的、時髦的新衣時……一種陌生的、被“裝點”和“擁有”的感覺,像電流一樣,竄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這種感覺,讓她無比抗拒,卻又……無法否認那一絲微妙的悸動。
就在她心亂如麻的時候,辦公室的門,被“砰”的一聲,推開了。
“晚晴!”
蘇振華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
他今天沒有怒氣衝衝,反而臉上帶著一絲兄長的關切和……愧疚。
“哥?你怎麼來了?”蘇晚晴有些驚訝。
“我……我來看看你。”蘇振華說著,眼神躲閃了一下,然後像是下定了很大決心似的,從懷裡掏出一個用手帕包著的東西,迅速塞到蘇晚晴手裡。
“拿著!”他壓低聲音,臉上有些發燙,“這是十塊錢,還有幾張糧票。你……你彆苦著自己。那個林文鼎不是個東西,肯定指望不上他。哥知道咱家的情況,也……也幫不了你太多。這點錢你先拿著,買點好吃的。”
他以為妹妹嫁給那個廢物,日子肯定過得苦不堪言,所以特地從自己那點可憐的津貼裡,省吃儉用地摳出了十塊錢,來“接濟”妹妹。
蘇晚晴捏著手裡那溫熱的、帶著兄長體溫的錢和票,心裡一酸,眼眶瞬間就紅了。
這就是她的家人。正直,清貧,卻永遠把她放在心上。
可也正因如此,她心裡那股子滋味,才更加複雜。
就在這時,蘇振華的目光,終於定格在了蘇晚晴的身上。
他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你……你這身衣服?”
他不是瞎子,一眼就看出了妹妹身上這件襯衫是嶄新的“的確良”,價格不菲!
他又湊近了些,聞到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雪花膏香味。
蘇振華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從關切,變成了震驚,最後變成了濃濃的警惕和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