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鼎那句輕飄飄的反問,像一塊投入滾油的冰塊,瞬間在死寂的廠長辦公室裡,炸開了鍋!
“錢,從哪兒來?”
“人,又從哪兒來?”
這誅心兩問,如兩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孫正德的心上,也砸在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上!
孫正德那張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老臉,瞬間就僵住了。
他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現自己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是啊……
錢呢?人呢?
他隻想著不能讓國家財產流失,卻忘了最現實的問題。
修複機器,不是動動嘴皮子那麼簡單!
換零件,不要錢嗎?
組織技術骨乾加班加點,不要發加班費和補助嗎?
廠裡現在是什麼情況?
因為設備老化,效益一年比一年差,工資都快發不出來了,哪還有閒錢去搞這個?!
就算有錢,人呢?
車間裡那些技術好的老師傅,個個都是寶貝疙瘩,手裡的生產任務都排不過來,誰有空去給你修這些快淘汰了的破爛玩意兒?
孫正德的臉色,由紅轉白,嘴唇微微哆嗦著,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他那股子義正辭嚴的氣勢,瞬間就被抽空了。
辦公室裡,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王大海和李愛國,看著眼前的驚天逆轉,都傻眼了。
他們看著林文鼎,那眼神,已經不是在看一個年輕人了,簡直是在看一個……妖怪!
這小子,太他媽可怕了!
三言兩語,就抓住了孫正德這個老頑固最致命的軟肋,直接把他給將死在了原地!
周廠長那雙精明的眼睛裡,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他看著林文鼎,第一次,真正地,開始重新審視這個不起眼的學徒工。
林文鼎沒有停下。
他知道,必須趁熱打鐵,將這最後的障礙,徹底碾碎!
他上前一步,臉上依舊掛著那種“憨厚”又“惋惜”的表情,對著孫正德,深深地鞠了一躬。
“孫總工,您千萬彆誤會。”
“我剛才那麼說,不是在質疑您,我……我就是心疼啊!”
他這番姿態,做得極足!
“您是咱們廠的技術泰山,您的專業能力,誰不佩服?可您想過沒有,就算咱們廠裡,勒緊褲腰帶,把這筆錢給擠出來了,把人手給湊齊了。”
“然後呢?”
他拋出了自己的第三個,也是最致命的一個問題。
“咱們辛辛苦苦,花了一個月,甚至兩個月的時間,把這四十六台機器給修好了。”
“可修好了,它們能乾什麼?”
“是重新搬回生產線,去生產那些早就被市場淘汰的舊產品嗎?”
“還是把它們當成新機器,賣給彆的單位?”
“可現在哪個單位,還會要這種連咱們自己都淘汰了的破爛玩意兒?”
林文鼎的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
“孫總工,我沒讀過多少書,不懂什麼大道理。我就知道一個理兒——東西,隻有能換成錢,才有價值!”
“這四十六台機器,在您眼裡,是寶貝,是國家財產。可在廠裡的賬本上,它們就是一堆數字!一堆每年都在折舊,每年都在消耗廠裡倉儲成本的……負資產!”
“我們把它當廢鐵賣了,廠裡能立刻拿到六七百塊錢的現金!這筆錢,能解廠裡多少燃眉之急?能給多少工人師傅發勞保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