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鼎推門而入,辦公室裡陳設簡單,一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戴著老花鏡,低頭批閱著文件。
男人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上沒什麼表情,正是日用工業品管理司司長,吳豐年。
林文鼎臉上掛著客氣的笑容。
“吳司長您好,我是港島聯合商貿的負責人,我叫林文鼎。”
他把蛤蟆鏡和喇叭褲的樣品,輕輕地放在了吳豐年的麵前。
“這是我們公司準備引入內陸市場的產品,東升牌。我們希望能夠通過咱們的批發站係統,進入全國的供銷社進行銷售。”
聽到林文鼎的名字,吳豐年心裡一咯噔。華南任家之前打過招呼的,沒想到這人竟然親自找上門來了。
他緩緩抬起頭,瞥了林文鼎一眼,又看了看桌上的樣品,眉頭不著痕跡地皺了一下。
林文鼎繼續說道:“吳司長,來之前,我已經跟姚泉副部長打過招呼了。姚副部長指示我,今天先來您這裡,把相關的材料登記一下,走一下正規流程。”
聽到“姚泉”兩個字,吳豐年批閱文件的筆尖微微一頓。
他放下鋼筆,摘下老花鏡,慢條斯理地用一塊絨布擦拭著鏡片。
看著林文鼎,臉上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哦?你說你跟姚副部長打過招呼了?”吳豐年的語氣裡帶著一絲明顯的質疑,“有文件嗎?還是有姚副部長的親筆批示?”
林文鼎心裡冷笑一聲,知道對方這是要開始刁難了。
“文件暫時沒有。姚副部長昨天隻是口頭指示。”
“口頭指示?”吳豐年冷笑一聲,聲音陡然拔高,“小同誌,你年紀輕輕,怎麼學會空口白牙說大話了?商業部是什麼地方?是講規矩,講流程的地方!沒有文件,沒有批示,你說的話,誰信?”
他這番話,直接就把林文鼎定義成了一個吹牛撒謊騙子。
林文鼎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但他依舊保持著克製。
吳豐年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蛤蟆鏡和喇叭褲上,眼神裡的厭惡和嫌棄毫不掩飾。
他伸出兩根手指,像夾著什麼垃圾一樣,捏起那副蛤蟆鏡,舉到眼前看了看,隨即不屑地“哼”了一聲。
“這是什麼鬼東西?烏漆嘛黑!不倫不類!”
啪嗒一聲。
他手一鬆,蛤蟆鏡直接掉在了水磨石地磚上,鏡片摔得粉碎。
緊接著,他又拿起喇叭褲,抖了抖,臉上滿是鄙夷。
“還有這個!褲腿做得比水桶還粗,這叫衣服嗎?這叫奇裝異服!”
吳豐年猛地一甩手,將喇叭褲也扔在了地上。
“小同誌,我告訴你!我們日用工業品管理司,是為全國人民服務的!我們引進的商品,必須是積極向上,符合我們主流價值觀的!”
他指著地上的蛤蟆鏡碎片和喇叭褲,義正言辭地嗬斥道:“你這些東西,都是典型的資本主義糖衣炮彈!是腐蝕我們年輕人思想的毒藥!這種東西,還想進國營批發站?簡直是癡心妄行!”
吳豐年的嘴臉,在此刻顯得醜惡無比。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指著門口,下了逐客令。
“拿著你的這些垃圾,馬上給我出去!我們商業部,不歡迎你們這些搞歪門邪道的投機商人!”
“滾!”
最後一個字,他說得又急又重,唾沫星子都快噴到林文鼎臉上了。
林文鼎看著眼前這個耀武揚威的吳豐年,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
他彎下腰,不急不緩地撿起地上被踩臟的喇叭褲,拍了拍上麵的灰塵,又將摔碎的蛤蟆鏡殘骸收好。
他抬起頭,直視著吳豐年。
“吳司長,既然你不信我,那就等姚副部長開完會!讓他親自過問這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