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中的高二,周日不上課。
林瑤的父母和娘家親戚來家裡探望,嬰兒的笑聲和大人們大聲說話的聲音一陣陣震著今昭的耳膜。今昭忽然想起那一句:你的快樂吵到我了。
原來快樂真的會吵到人。
原來快樂真的會傷到人。
但她還是要維持最基本的禮貌,在客人上門時被喊出去笑著打招呼,一一喊人。
這種事第一次做的時候,她還會悄悄紅眼睛,現在熟能生巧,內心其實並沒有多大的波瀾。又或者是因為,她最近想起孟言溪的頻率有點高。
偷偷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就像是在心裡藏了一粒白砂糖,嘗不到甜,但每次想起總會開心。
下午,今昭收拾東西去圖書館學習,在小區遇見吳念。
那時候的小區,人車分流的不多,吳念騎著小電驢從後麵追上今昭。
“翎翎,”吳念在她麵前停下,問,“去哪兒?”
今昭說:“圖書館。”
“上來,我送你。”吳念拍了拍小電驢後座。
“不用了,不順路,你先走吧念念。”
吳念沒動,側頭看著她。
今昭也看著她,兩人都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
“那些人……”
不約而同出聲,又同時停下。
身後有車過來,按了聲喇叭,兩人讓到路邊。等車開過後,今昭開口:“那些人後來沒有再為難你吧?”
“嗯,放心,事情解決差不多了。”吳念一隻腳撐地,低著頭。
“那就好。”今昭捏了捏書包肩帶,說,“那我先去圖書館了。”
“嗯。”
今昭往小區門口走了兩步,吳念又叫住她:“翎翎。”
今昭回頭。
吳念手心攥緊小電驢把手,看她的目光微微閃爍,過了兩秒,問:“你,你手裡現在還能拿出多少錢?”
今昭有一筆教育基金,是媽媽留下的,去世前再三叮囑她隻能用於學業,無論誰問她要哪怕是爸爸都不準給,還讓今昭在她床前承諾,不管以後多麼艱難,一定會念到博士,將來找一份大學老師的工作。今昭將這筆錢存在銀行,肯定是不能動,不過她這幾年過年紅包都存了下來,加起來有兩千多。
“你需要多少?”她問。
“兩千。”
今昭安靜了兩秒,輕輕點頭:“我回去給你拿。”
吳念在樓下等她,今昭將錢裝在一個大紅包裡,都是過年的壓歲錢,百元鈔票大多嶄新鋥亮。
吳念接過的時候眼眶輕輕紅了紅:“你應該就隻有這麼多了,把錢借給我,你怎麼辦?你家現在這情況,應該沒人還能想得起你,以你的性格,應該也不會主動開口要。”
風吹在少女白淨的小臉,今昭忽然有些失神。
她想起孟言溪中那三千塊彩票。
路景越說他運氣很好,十次能中六七次。所以,他是不是故意說自己沒帶錢,讓她付錢買彩票,隻是好找個借口把獎金給她?
他其實是懂得她的困境,有心幫她賺錢。
這個念頭讓今昭的心忽然雀躍,像有一隻小鳥,在胸口嘰嘰喳喳鼓噪不停。
不,不能這麼自我感覺良好。
她收攏心思,衝吳念笑了笑:“沒事,我用錢的地方不多,你的事情比較急。”
“謝謝。”吳念握了握她的手,“等我手頭鬆些馬上還你。”
吳念就要騎著小電驢離開,今昭反手握住她的手:“念念。”
今昭看著吳念的眼睛:“回學校吧,回來念書,參加高考。”
吳念臉色淡了淡:“這是你借我錢的條件嗎?”
“你知道不是。”
“那就彆廢話了,對我們這樣家庭的小孩而言,你覺得念書是出路,我覺得賺錢是出路,我沒有拉你去酒吧工作,你也不要拉我回學校念書。”
“可我們這個年紀……”
“走了,我會儘快還你錢。”吳念將她打斷,擰著油門,小電驢眨眼就跑出了小區。
今昭看著吳念單薄又堅韌的背影,輕輕吐出一口氣。
*
周一的早讀照舊7點20開始,今昭7點10分到學校,同桌季皓軒的書包已經在座位上,人不在。
今昭坐進去,將書包放進桌肚,又一次感受到了可怕的阻礙。
今天是酸奶和芝士牛乳小蛋糕。
今昭真的要瘋了。
孟言溪位子空著,今昭將酸奶和小蛋糕用力塞進這個罪魁禍首的桌肚。
今天的早讀是語文,滿教室《赤壁賦》的讀書聲裡,今昭心不在焉,嘴巴都張不開,滿腦子都在想明明上周六已經把情書和吃的給了孟言溪,為什麼今天的早餐還會送到她這裡?他難道沒有跟對方女生說清楚嗎?
喜歡或者不喜歡,總要說清楚,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讓人不明不白地給他送吃的,還送錯了地方。
她不願意相信孟言溪是這樣毫無道德底線的人。
她現在對孟言溪的印象好得離奇,就算有人跟她說孟言溪是神她都會信。
今昭偷偷扭頭往斜後方看,頓時,兩眼一黑。
語文課本立在書桌上,孟言溪大喇喇地靠著椅背,長腿伸直,眼睛閒懶地盯著課本,手裡拿著一瓶黃桃燕麥味的酸奶,有一口沒一口地喝,手邊還放了一塊牛乳芝士小蛋糕,已經被他挖去一角吃掉了。
察覺到她的目光,他輕飄飄往她看來。
周遭書聲琅琅,《赤壁賦》正讀到:“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