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化館出來,天色已近黃昏。
司齊拎著在省城買的幾樣東西——兩斤西湖龍井茶、五斤西湖藕粉,還有一塊給堂妹司若瑤的淡紫色真絲絲巾(在百貨商店看到時,覺得這顏色很配她),朝二叔司向東家走去。
司向東家就在文化館後麵的職工家屬院裡,一排排紅磚樓房,家家戶戶窗台上都晾著衣服。
司齊走到二樓最裡麵那一家,敲了敲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係著圍裙的二嬸廖玉梅探出頭,一看是司齊,臉上立刻笑開了花:“哎喲!小齊來了!快進來快進來!正念叨你呢!老司,小齊來了!”
司齊走進屋,把東西放在門口的櫃子上:“一點杭州的龍井茶,二叔他愛喝茶。西湖藕粉,杭州特產,絲巾是給若瑤的。”
“你看你這孩子!來就來,還買什麼東西!亂花錢!”廖玉梅嘴上埋怨著,眼裡的笑意卻藏不住,尤其是聽到“二叔他愛喝茶”,更是喜上眉梢。
她最近在教育局,可沒少聽同事誇她這個侄子有出息,連帶著她臉上都有光。
司向東正坐在客廳的藤椅上看報紙,鼻梁上架著眼鏡,聽到動靜,隻是從眼鏡上方抬了抬眼皮,哼了一聲:“嗯,來了?”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他放下報紙,順手拿起司齊放在桌上的茶葉,眯著眼看了看標簽,又不動聲色地放了回去。
這個小動作沒逃過司齊的眼睛。
“二叔。”司齊叫了一聲,在旁邊的木沙發上坐下。
“嗯。”司向東應了一聲,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這才正眼打量司齊。
見他精神頭還行,臉色稍霽,但語氣還是帶著慣常的敲打:“杭州徐編輯看重你,是你的運氣,也是你的責任。文學這條路長著呢,要沉得住氣,耐得住寂寞。我看你回來這幾天,也沒見你踏實坐下來寫點新東西,整天不是泡圖書館就是街上晃蕩。年輕人,有時間多看看書、練練筆是正理,彆把心思都放在閒逛上。”
司齊心裡苦笑,二叔怎麼像個老媽子了?
天天嘮叨,他心裡知道這是二叔對他“閒散”的狀態不滿,隻好含糊應道:“知道了,二叔。我就是在找感覺,積累點素材。”
司向東眉頭微蹙,“還是要深入生活,觀察生活,創作的來源,始終是咱們腳下的這片土地!”
他雖然為司齊的成就自豪,但內心深處,還是更欣賞謝華那種沉穩紮實的作風,覺得那才是長久之道。
謝華古板、嚴肅、認真,確實挺討老一輩人喜歡的,因為謝華的價值觀和老一輩很近,年紀輕輕活脫脫就是一個老學究,一個小老頭該有的樣子。
這時,司若瑤的房門輕輕響動,她走了出來,少女身姿已見挺拔,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褲子,卻熨燙得一絲不苟。她梳著兩條整齊的辮子,眉眼間有股書卷氣的清冷。她先是淡淡地叫了聲“哥”,算是打過招呼,她今年已經高二下學期了,剛開學。
她的目光掠過櫃子上的紗巾,二嬸笑道:“絲巾你哥特意買給你的,絲綢的,肯定不便宜!”
江浙產絲綢,可絲綢確實也不便宜。
絲綢被稱為“國家的寶貝“,一年差不多要為國家掙回十億美元,占全國外彙的1/10。
在改革開放初期,絲綢是國家出口換取美元的拳頭產品,為國家實行對外開放、提高對外支付能力做出了特殊貢獻。
她拿起來比劃著,罕見笑容滿麵脆聲聲道:“真好看!謝謝哥!”
司齊見此,知道這個文靜高傲的堂妹是真的愛極了他送的禮物。
“你喜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