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後,大部隊出去一寸一寸地搜,連個新四軍的鬼影子都沒找到!”
說著,大島像是想起了什麼,從床頭櫃上拿起幾張報紙遞過來。
“您看,今天租界的報紙,全都登瘋了!”
林楓接過報紙。
《華美夜報》、《大美晚報》。
頭版頭條,用最觸目驚心的黑色大字,刊登著同一個標題。
《國軍神兵天降,精銳夜襲虹橋,帝國之花凋零滬上!》
文章的筆法極儘誇張,將昨夜的戰鬥描繪成了一場史詩般的突襲。
殲敵萬餘,戰果輝煌,字裡行間都透著一股揚眉吐氣的狂歡。
殲敵萬餘?
林楓看著這荒誕的白紙黑字,一陣無語。
經過這一炸,他已經想起來了,新四軍夜襲虹口機場。
真正行動隻是新四軍的幾百人。
可這輿論的戰果,有時比真刀真槍的廝殺,更具殺傷力。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
吉本雄二走了進來。
他換上了一身筆挺乾淨的軍裝。
臉上被灼傷的地方貼著幾塊紗布,遮住了那道猙獰的傷口。
卻遮不住那股陰沉狠戾的氣息。
吉本的視線掃過大島,後者立刻低下頭,大氣都不敢喘。
然後,他的目光落在了林楓身上。
“小林君,身體感覺如何?”
吉本走到床邊,語氣是刻意裝出來的關切。
林楓的回答平靜無波。
“多謝吉本少佐關心,沒有大礙。”
吉本點點頭,自顧自地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
“那就好,那就好。”
“昨天你被送到醫院後,碼頭發生了一些變故。”
“昨夜,一股凶惡的新四軍殘部妄圖搶奪帝國物資,被我們英勇地擊退了。”
他盯著林楓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已經向派遣軍司令部彙報了戰況。”
“在報告裡,我特彆強調了小林君你在保衛碼頭時英勇搏鬥的突出表現……”
“我為你請功!”
來了。
林楓心裡一片雪亮。
將一場徹頭徹尾的慘敗,扭轉成一場功勳卓著的勝利!
這不是請功!
這是封口費!
是投名狀!
他要把林楓,死死綁上他偽造的功勞簿!
用一份染血的“榮譽”,堵住自己的嘴,也徹底埋葬昨晚的真相!
從此,他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
一榮俱榮,一毀俱毀。
林楓迎著吉本的目光,沒有閃躲,也沒有多餘的表情。
“我明白了。”
“報告...需要我親自簽字確認嗎?”
昨夜那衝天的火光,那兩道決絕赴死的身影,已經在他心裡烙下了永不磨滅的印記。
他比任何時候都清楚,在這片泥潭般的戰場上,想要活下去,想要複仇。
有時候,就必須先學會和魔鬼共舞。
有些真相,注定隻能埋在最深的心底,等待重見天日的那一天。
吉本深深地看了林楓一眼,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似乎想笑,卻沒能成功。
“不必了。”
“小林君的覺悟,我一向很欣賞。”
他站起身。
“好好養傷。”
說完,他不再多看一眼,轉身,乾脆利落地離開了。
病房裡,凝固的空氣才重新開始流動。
林楓躺在床上,轉頭望向窗外。
上海的天空,是一片永遠也化不開的灰蒙。
身體的傷痛正在緩慢愈合。
而靈魂深處的震撼與覺醒,才剛剛開始。
就在林楓住院休養的這段日子裡,一艘不起眼的輪船,悄然抵達了後方。
山城。
軍統局本部。
一個神色慌張的中年人,走進了戴局長的辦公室。
他正是原上海站站長,陳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