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陸軍省。
往日裡軍靴敲擊地板聲不絕於耳的辦公大樓,此刻冷清得讓人心頭發慌。
走廊裡,零星幾個工作人員腳步匆匆,臉上都帶著無法掩飾的不安。
載仁親王走進自己的辦公室,空曠的感覺讓他微微皺眉。
他坐到寬大的辦公桌後,小林中將與鬆本中將垂手而立。
“鬆本,人抓得怎麼樣了?”
親王開口,一夜未眠讓他有些疲憊,為了第5師團那份足以顛覆帝國的瘋狂名單,他幾乎沒有合眼。
天皇的意見很明確。
殺一儆百。
絕不能讓“二二六”的陰影,再次籠罩東京的天空。
載仁親王將這件燙手的差事交給鬆本,用心不可謂不深。
鬆本中將本人,就是陸軍內部旗幟鮮明的“反結盟派”,由他來清洗“親德激進派”,最能向天皇和海軍表明陸軍所謂“壯士斷腕”的態度。
鬆本中將上前一步,身姿筆挺。
“報告殿下!”
“昨夜,陸軍憲兵隊共計抓捕涉事軍官九百三十七人。”
“其中,佐官一百零三人,尉官八百三十四人。”
載仁親王端著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抬起頭,那雙因熬夜而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在鬆本那張沒有任何波動的臉上。
九百多人?
天皇的命令是揪出主謀,嚴懲不貸!
鬆本這是在乾什麼?
他要把這近千名帝國的骨乾軍官,全都送上軍事法庭嗎?
站在一旁的小林中將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
他很清楚,鬆本敢這麼做,背後站著的,是整個陸軍的意誌。
載仁親王無言地盯著鬆本,喉嚨裡一陣乾澀,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天皇的聖諭猶在耳邊。
可現在,這盤棋,已經被人從棋盤上硬生生掀了起來!
他無力地倚靠在椅背上,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陸軍大臣煙俊六在哪?”
話音剛落,辦公室的門被推開。
陸軍大臣煙俊六快步走了進來,仿佛一直在門外等待著這個時刻。
他先是向載仁親王鞠躬行禮,而後自然地站到鬆本和小林身邊。
三個陸軍巨頭交換了一個隻有彼此能懂的眼神。
一切儘在不言中。
載仁親王看著眼前這三個人,心中最後一點幻想也破滅了。
這是預謀。
一場針對他,更是針對天皇的陽謀。
陸軍,是他的根基。
他不能,也不願,將陸軍內部這股已成燎原之勢的結盟派,徹底斬儘殺絕。
與那次震驚全國的“二二六事件”不同,這一次,陸軍高層選擇了用更聰明的方式內部掩蓋。
從鬆本這個“反結盟派”都毫不猶豫地擴大抓捕範圍,將一池清水徹底攪渾的那一刻起,載仁親王就明白了。
當陸軍與海軍的意誌發生碰撞時,所有的內部分歧都會被瞬間抹平。
他們,隻會選擇一致對外。
支持與德結盟,已是陸軍不可逆轉的洪流。
他這個親王,除了順勢而為,彆無選擇。
但他沒有說話,目光不停的在三人之間巡回,他們應該有了應對辦法了。
煙俊六打破了沉默,一針見血。
“現在的問題是,天皇陛下和海軍,是否會認可我們這種處理方式。”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陸軍想這麼乾,可彆人未必會答應。
煙俊六轉向鬆本中將。
“鬆本君,你去憲兵隊,處理好後續事宜。”
“同時,你要想辦法,讓陛下和海軍,接受這個結果。”
鬆本中將的身體僵了一下,隨即一個立正。
“哈伊!”
這不是差事。
這是把他推出去,堵槍眼。
安撫近千名被當成棋子的軍官,直麵海軍必然的滔天怒火,還要去向天皇解釋這一切的荒唐。
每一個環節出錯,他鬆本,都將是第一個被毫不猶豫犧牲的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