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北,新牆河以南。
陸軍第6師團工兵聯隊中尉田中信男,死死盯著手裡的軍用地圖。
額頭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地圖上,一條清晰的紅線,標注著“公路”。
可他眼前,除了一望無際、剛剛翻耕過的水田,就是縱橫交錯的田埂。
泥濘的田地裡,還掛著一層淺水,在秋日的陽光下反射著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路呢?
那條足以讓卡車、炮車通行的公路呢?
“八嘎!”
田中信男將地圖狠狠摔在泥裡,氣得渾身發抖。
他身後的工兵小隊,一個個垂頭喪氣,滿身泥漿,疲憊不堪。
一個士兵小心翼翼地說道。
“中尉閣下,這……這已經是我們找到的第三條‘消失’的路了。”
田中信男當然知道!
這幾天,他們就像一群沒頭的蒼蠅,在薛嶽口中的“天爐”裡亂轉。
地圖成了廢紙,指南針在這裡失去了意義。
有些路,被徹底挖斷,變成了幾米深的巨大壕溝,裡麵灌滿了水。
有些路,被破壞成了中間高兩邊低的凸形,彆說汽車,連人都站不穩。
最可恨的,就是眼前這種,直接將公路深掘,引水灌溉,一夜之間恢複成水田。
田中信男嘶吼著下令。
“繼續前進!修複道路!”
工兵們隻能麻木地扛起工具,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進沒過膝蓋的爛泥裡。
就在這時!
砰!
砰砰!
遠處的山林裡,突然爆出幾聲冷槍!
一名正在鋪設木板的工兵慘叫一聲,大腿飆出一股血箭,仰麵倒在泥水裡。
“敵襲!!”
田中信男臉色大變,下意識地拔出南部十四式手槍。
日軍的反應極快,護衛的步兵小隊立刻散開,尋找掩體。
機槍手迅速架起歪把子,槍口對準了槍響的方向。
噠噠噠!
狂暴的火舌向山林中掃去。
然而,那片山林死一般寂靜,再沒有任何動靜。
仿佛剛才那幾槍,隻是幻覺。
十幾分鐘後,一支搜索分隊小心翼翼地從林子裡退了出來。
“報告中尉!敵人已經跑了!”
“隻在地上發現了幾個彈殼。”
田中信男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屈辱感湧上心頭。
他們就像被戲耍的猴子。
打,打不著。
追,追不上。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同伴倒下,然後連敵人的影子都摸不到。
與此同時,設在嶽陽的第十一軍司令部內,氣氛同樣壓抑。
司令官岡村正與華中方麵軍司令官西尾壽造進行著通話。
“西尾閣下,支那軍的抵抗意誌,遠超預期。”
岡村寧次的語氣帶著一絲凝重。
“他們利用地形,層層設防,極大遲滯了我軍的推進速度。”
西尾壽造,這位華中派遣軍的總司令官,卻顯得不以為意。
“岡村君,不要被這些小把戲迷惑。”
“支那人最擅長的,就是這種偷雞摸狗的伎倆。”
“他們的主力,不敢與皇軍正麵決戰。”
“隻要我們突破了新牆河、汨羅江,兵臨長沙城下,薛嶽的防線將不攻自破。”
“我仿佛已經看到,太陽旗在長沙城頭飄揚了。”
……
東京。
《朝日新聞》的最新一期報紙,像一顆投入湖麵的炸彈,激起了整個社會的驚濤駭浪。
頭版最醒目的位置,不是前線“節節勝利”的戰報。
而是一個巨大的標題《帝國之鷹的憂慮:小林楓一郎中尉再發預言,長沙會戰前景堪憂!》。
報道詳細刊登了杉井記者對林楓的專訪。
通篇都是林楓的“原話”。
“支那軍誘敵深入,意在消耗我軍有生力量。”
“我軍補給線過長,一旦被切斷,前線數十萬大軍將陷入絕境。”
“長沙,將成為埋葬皇軍精銳的墳墓。”
……
每一個字,都與軍部宣傳的“凱歌高奏”截然相反。
一時間,整個東京議論紛紛。
茶館裡,酒館裡,工廠的休息室,大學的課堂上,到處都是爭論的聲音。
“這個小林楓一郎瘋了嗎?竟然敢說這種喪氣話!”
“就是!前線正在勝利,他這是在動搖軍心!非國民!”
但很快,另一種聲音也出現了。
“等等……小林楓一郎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裡聽過?”
“我想起來了!諾門罕!就是他,提前預測了諾門罕的慘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