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巧啊,跑這邊也遇見。”
“世界小嘛。”
聲音混在風裡,不真切。兩邊很快拉開距離,各自往不同方向開去。
快艇上的人又鬨了起來,邵沅一邊嚷嚷一邊計劃著潛水、釣魚的行程。林驍成起哄附和。
快艇拋錨在一處小島附近,林驍成第一個跳下去,濺起大片水花。邵沅也跟著下水。楊淼嚇得不敢動,隻能窩在船頭,死抓著救生圈。
程嶼舉著相機,鏡頭裡捕捉下水的人群和甲板上留守的身影。
或許是被程嶼感染,顧朝暄也拿出手機。
風大得很,手指一度僵住,屏幕反光,看不清。
她乾脆眯了眼,把鏡頭對準海麵。浪花在陽光下碎裂成一層層亮片,伴著船身的起伏上下浮動,像無數細小的白羽撲麵而來。
她調到錄像模式,先拍了楊淼——女孩緊張得臉發白,死死抓著救生圈,表情滑稽卻很真實。
鏡頭移過去,林驍成在水裡撲騰著,衝她喊:“顧朝暄,你下來啊!”再一轉,邵沅也在水中,他頭發濕透,眼神鋒利,朝她抬手比了個挑釁的手勢。
她沒理會,隻是把這些一一收入鏡頭,最後停留在遠處的天際線。
海天相接處,風聲吞沒一切,隻有顏色冷靜而遼闊。
錄完,她低下頭,把片段隨手拚接,沒加濾鏡,隻在結尾留下自己低頭笑的一幀。笑意不明顯,卻帶著風吹過後壓不住的弧度。
編輯完成後,她把視頻發了出去,備注隻有短短一句:
【你不來,真虧了。】
進度條轉著圈。發出去的一瞬,她指尖還懸在屏幕上,心跳快了幾拍,似乎有點期待,又似乎在逃避。
沒過多久,屏幕震動。
【看了。】
緊接著第二條:【風大,彆太靠邊。】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仿佛跨越了時差,隔著千裡,正有人替她心口壓著一層安全感。
顧朝暄低低地笑了一聲。她把手機合上,放回防水袋,整個人靠在船舷邊,長發被風吹得淩亂。
“喂,你拍了我沒?”林驍成遊回船邊,伸手扒著舷梯,嘴裡嚷嚷,“剛才那跳水,英姿颯爽!”
“像落湯雞。”顧朝暄挑了挑眉,把手機翻出來,亮給他看一眼。畫麵裡,他整個人被浪花蓋住,隻剩下一隻手冒出水麵。
“靠!”林驍成罵了一句,氣急敗壞地笑起來,“刪了刪了,彆丟人現眼。”
她沒應,手指輕輕滑過屏幕,卻並沒刪除。
程嶼站在一旁,把相機舉起來,按下快門。鏡頭裡,顧朝暄低頭看手機,眉眼被風吹得模糊,卻有一種不經意的安靜與明亮。
邵沅從水裡爬上來,抓過毛巾胡亂擦了擦,坐在她身邊,毫不在意身上水珠濺到她的外套:“行啊顧朝朝,拿手機當擋箭牌,故意不上水吧?”
她偏頭看他一眼,語氣冷淡:“你管得寬。”
“就這脾氣。”邵沅咂舌,卻沒再多說,隻擰開一瓶汽水,大口灌下。
……
夜幕降下來,幾個人打車去了TheROCkS。
這片靠海的老城區在夜裡亮起一排排暖黃燈光,砂岩砌成的老房子低矮整齊,外牆粗糲,木窗卻擦得發亮。
酒吧的門口掛著小黑板,用粉筆寫著當天的生啤與特調。
海風從港灣那頭吹來,帶著點鹹味,混在空氣裡的還有啤酒花和烤肉的氣息。
“這地方挺有意思。”林驍成先開口,手插兜,打量著一間門口人聲鼎沸的酒吧。
裡麵透出橙色的光,影影綽綽能看到木梁和高腳椅。
他們推開門進去。
木地板踩上去嘎吱作響,吧台後整麵牆都是酒瓶,從深色的威士忌到透明的金酒。
調酒師卷著袖子,動作乾脆地搖壺、倒冰。
角落裡有個小樂隊,低音貝斯和薩克斯的旋律壓著背景,歌手的嗓音略帶沙啞,卻意外和這裡的氛圍貼合。
“這才叫氣氛。”邵沅一屁股坐下,手指敲著桌子,“不比國內那些吵得跟菜市場一樣的夜店。”
楊淼緊張得坐得筆直,盯著酒單半天不知點什麼。最後小聲說:“有沒有……不太烈的?”
調酒師笑笑,推薦了杯paSSiOnfrUit&nartini。
顧朝暄則挑了一杯琴湯尼,冰塊撞在杯壁的聲音脆亮。
“來,碰一個。”林驍成舉起杯。
幾個人的杯子在空中輕輕撞到一起,玻璃清脆的一聲在背景音樂裡顯得格外乾淨。
顧朝暄垂下眼睫,喝了一口,酒意先涼後熱,順著喉嚨一點點湧上來。
人聲在酒吧裡越聚越多,杯盞碰撞的聲音與低沉的貝斯混雜,空氣裡彌漫著檸檬片和酒精的氣息。
顧朝暄喝到第二杯,臉上並沒有明顯的醉意,但胃裡漸漸泛起一股熱。
她放下杯子,借口去洗手間,順著走廊往裡走。
洗手間裡光線偏暗,鏡子上浮著一層水霧。
她彎下身用冷水撲了幾把臉,冰涼的觸感讓頭腦清醒了些。
抬頭時,鏡子裡倒映出自己發絲散亂、臉頰泛紅,眉眼間帶著一點被酒精勾出的懶意。
她用手擦了擦臉,沒擦乾淨,水珠順著下頜滑落。她懶得管,甩了甩手,推門走出去。
走廊裡比大廳安靜,隻有隱約的鼓點傳來。她抬步往外走時,一個人從側麵正好迎麵而來。
視線在走廊的昏燈下對上時,秦湛予先停下,目光落在她臉頰。
顧朝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抬手去摸。
秦湛予伸手,把紙巾遞過來。
顧朝暄怔了下,還是接過來,低聲說:“謝謝。”
紙巾很乾,她垂眼擦掉水痕,轉身正要走。
背後忽然傳來他的聲音。
“顧朝暄。”
她腳步一停,回頭。
秦湛予看著她,神情沒有太大起伏,隻是從口袋裡抽出一張牛皮紙的請柬,遞了過來。
顧朝暄盯著那隻伸過來的手,燈光在秦湛予指節間停留,襯得那張請柬顏色更沉。
“這是什麼?”她沒伸手,隻抬眼看他。
秦湛予的眼神很平淡,不帶催促,“悉尼大學國際辯論邀請賽的入場函。我是中國隊的帶隊,臨時缺席了一人。”頓了頓,他聲音壓低,“我想請你加入。”
顧朝暄怔了怔。
那張請柬上的字母清晰,金色壓紋在昏暗裡折出一條冷光,顯得格外正式。
她握著紙巾的指尖用力了些,半晌才開口:“你可能找錯人了。”
“沒有。”秦湛予看著她,神情不動聲色,“我見過你以前的表現。臨場思維、邏輯,還有你在場下的態度,都足夠。”
“可我來悉尼,不是為了這個。”
空氣在這句話後凝住。走廊燈光映在兩人之間,顯出一段安靜的距離。
秦湛予沒有立刻收回手。他靜靜站著,似乎連呼吸都壓輕了,像是在等她給個明確的答案。
顧朝暄唇角動了動,把紙巾團好,隨手塞進口袋。
她沒有去接那張請柬,隻輕聲說:“謝謝,我不需要。”
轉身時,她的腳步沒有加快,卻帶著一種拒人千裡的冷意。
秦湛予手裡的請柬在半空停了兩秒,才緩緩收回。
他眼睫微垂,薄唇輕抿,神色平靜,看不出情緒。
走廊儘頭的門被推開,喧鬨的樂聲湧了進來,像潮水般把她整個人淹沒。
秦湛予站在昏燈下,單手插兜,另一隻手握緊了那張請柬。
片刻,他慢慢折起,放回外套裡,神色克製得近乎冷漠。
……
推門那刻,鼓點像被人拽斷,眼前一團亂。
吧台前已經有人翻了高腳凳,玻璃杯碎了一地,酒順著木地板的紋理往外蔓延。
兩撥人正扭在一起,拳風帶著酒氣,罵聲全是熟悉的北京味兒。
楊淼被擠到角落,個頭不占優勢,眼眶紅了,雙手護著頭,連“彆打了”都被嘈雜吞進去。
程嶼擋在她前麵,手還吊著相機,冷不丁挨了一肘子,悶聲倒吸氣,仍是撐著不讓她被人群頂到牆上。
“你他媽——”林驍成一拳掄出去,打在對麵肩口,發狠又失了準頭。對麵的人也不客氣,拽住他衣領往下一摁,肩膀乒地撞在吧台沿。
“住手!”顧朝暄幾步衝過去,先把楊淼從角落拽出來塞給程嶼,“帶她出去!”
沒人聽見“住手”。空氣裡全是“滾”“放手”。有人想勸,被胳膊肘刮到,痛得直抽氣,又退回門邊。
她沒再喊,徑直上前,抓住林驍成的後領猛地一拽。
林驍成被拉得一個踉蹌,回頭正要發火,看到是她,罵人的話哽在嗓子眼,臉漲得通紅:“他先動的手——”
“閉嘴。”顧朝暄的聲音不高,壓得住,“出來。”
對麵有人冷笑:“出來?今兒說清楚再走——誰惦記誰的女人,你們心裡沒數?”
話音剛落,又有人掄起拳頭要上。
顧朝暄眼角一跳,側身一步,手肘頂住林驍成的胸口把人往後推,自己反手抄起桌上的餐巾筒,“砰”地一聲拍在吧台上,硬生生震住了一圈人。
“都彆動。”她抬眼,冷淡到近乎無情,“再動,我報警。”
一瞬的靜止裡,隻有碎玻璃碴子在鞋底下“咯吱”作響。有人不服:“報警?你報啊。”
“這裡是悉尼。”她往後指了指門外,“TheROCkS,監控一堆。酒吧有保安,有報警按鈕。你們要是不介意在國外進局子,繼續。”
對麵那人被她噎住,眼神還橫著,嘴硬:“少拿這套嚇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