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暄皺了皺眉。
她說不清為什麼,莫名覺得他心情不太對勁。
可轉念一想——關她什麼事?
她偏過頭,重新去看自己手裡的保溫杯,懶得理會。
走廊的燈光從頭頂打下來,照亮他半邊臉,棱角分明,神情淡漠。
可眼底的一抹深色卻掩不住,像是夜色裡暗暗漾開的漣漪。
他親眼看見她笑著喊“老陸”,語氣裡那種自然的熟稔,不像是隨口調侃,更像是一種年深日久、旁人插不進去的默契。
秦湛予收回視線。
顧朝暄敏銳察覺到他那點“無緣無故”的冷淡,心裡一陣莫名。
——這人是怎麼回事?
她挑眉,忍不住開口:“秦湛予,你擺這張臉是乾嘛?欠你錢了?”
秦湛予抬眼,眸色沉靜:“沒事。”
顧朝暄嘖了一聲,覺得他真是莫名其妙。
“行吧,沒事就彆站那兒當雕像,怪嚇人的。”她拿著保溫杯,低頭抿了一口熱水,態度漫不經心。
……
彼時,邵沅在床上翻了個身,整個人癱在被子裡,酒精殘餘讓腦袋昏昏沉沉。
手機震動聲硬生生把他從半夢半醒裡拽出來。
【陸崢】。
他眯著眼看了兩秒,心裡“咯噔”一下。接是不接?不接更麻煩。
指尖一點,耳邊立刻炸開冷厲的聲音——
“邵沅,你他媽還知道接電話?”
邵沅下意識把手機拿遠,靠在床頭,聲音含糊:“……我這不在睡覺嘛。”
“睡覺?”那頭笑了一聲,冷得滲人,“昨晚在酒吧撒野的時候怎麼沒想起來睡?悉尼警局的大門你是進得太順了是吧?顧朝暄要是沒跟著你,能被你連累成這樣?”
邵沅被罵得一哆嗦,想打哈哈:“哎,事兒不都解決了嗎?也沒——”
“解決?”陸崢打斷,字字錘下去,“你知道要不是有人及時出麵,你現在還在哪兒呆著?你就欠著事兒往身上攬,永遠長不大。酒量三兩,脾氣一鬥,非要帶人去惹事。邵沅,我最後再說一遍——你要自己作死,我懶得管,但彆再把顧朝暄拽進去!”
邵沅被吼得一句話卡在嗓子眼,半天沒敢吭聲。
陸崢又吼了一聲:“說話!啞巴了?”
“……我知道了。”
“你知道個屁。你從小到大,知道的事一籮筐,真到了嘴上就變笑話。你要逞能行,出門帶腦子,喝酒帶分寸。她在國外,你還帶她去那種地方,你有沒有把我說的話當回事?”
電話這端安靜了兩秒,隻剩呼吸聲。
邵沅揉了把臉,側靠著床頭,不由自主地笑了一聲,“你罵得對。昨晚是我蠢。”
那頭也沒順勢放過他:“還有——她今天狀態不對。”
邵沅一愣:“什麼鬼?”
陸崢不答,像是把後半句硬生生咽了下去,轉而冷冷吐字:“你現在馬上起來,去藥房買薑棗茶包、熱水袋、止疼貼、暖寶寶,再買點清淡的湯麵帶走,彆放辣。她等會回去你就讓她吃。她要是說‘不用’,你就說我讓你做的,讓她衝我來。聽見沒?”
“……行。”邵沅垂了垂眼,心裡湧起一股說不清的愧意,“我去。”
“還有。”陸崢頓了一拍,“把你手機二十四小時開著,彆再出現什麼‘找不到人’的情況。你要真拿她當朋友,就把你那點嘴上的義氣換成落地的事。彆讓我在福州替你擦悉尼的鞋印。”
“明白。”邵沅低聲,像是學生被點到名。
電話掛斷。
屋子又回到寂靜。
窗外雲層壓得很低,悉尼冬天下午的光像沒醒透一樣,沉在街麵上。
邵沅對著天花板發了會兒呆,忽然“嘖”了一聲,把被子掀開,赤腳下床。
宿醉後的頭疼像一把鈍刀從後腦勺往前推,他去衛生間用冷水拍了把臉,鏡子裡那張臉有些虛,眼尾紅得發亮。
他盯著自己看了兩秒,伸手把洗漱台邊上昨夜隨手扔的腕帶撈起來,扣回手腕——
那是來悉尼第一天,他們幾個人一起在海邊夜市攤子上買的,廉價的尼龍繩,顏色鮮得有點傻。
外套一披,打電話叫司機。
在悉尼某一家便利店,他把清單一股腦報給店員,店員愣了愣,飛快往籃子裡碼東西。
薑棗茶包、熱水袋、兩種不同型號的暖寶寶、止疼貼、一次性熱敷眼罩,最後又加了盒巧克力。
結賬時店員打量了他一眼,用英語問:“女朋友?”
邵沅捏著卡,笑了聲:“比女朋友難伺候的祖宗。”
出門時風更硬了一點,他把袋口紮緊,拐進旁邊一家中國小麵館。
店小,人倒不少,蒸汽從廚房口冒出來,帶著蔥薑味。他比劃著讓老板少油少鹽、走雞湯底、麵裡多燙點青菜、切細點薑絲,再要了個外帶的紙碗。
老板看他一副語速快、要求多的樣子,忍不住笑:“給你女朋友帶?”
邵沅把卡往櫃台上一擱,笑嘻嘻道:“給兄弟的心上人帶的。”
老板一愣,繼而會意地“哎喲”一聲,笑紋都擠出來:“怪不得要求這麼細。放心,我給你按家裡口兒做。”
他“行”了一聲,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催又不敢催,隻在門口踱了兩步。
廚房裡刀碰案板“當當”直響,薑絲下鍋那一下,熱氣騰地一下湧出來,帶著暖乎乎的辛香。
……
側廊一路風穿堂,出了禮堂,冷氣像刀子貼著皮走。
秦湛予替她擋了一下人流,指尖不著痕地扣住她手腕,把她往裡側帶:“車在後麵。”
顧朝暄“哦”了聲。
車窗外一路是冬日的藍灰樹影,落在她臉上,顏色更淡了一度。
秦湛予沒開口,連導航都靜音,隻偶爾瞟一眼後視鏡裡她按著小腹的手。
那隻手瘦,指節明顯,顯然是疼得不太好看。
彆墅門被推開,門縫裡先湧出一股暖意,緊跟著是鋪麵而來的清香——
雞湯的甜、薑絲的辛、青菜的清,像細細一根線,把胃從寒意裡輕輕拽出來。
顧朝暄腳步一頓,下意識抬頭。
客廳燈開著,餐島那邊有人影一閃。
邵沅叼著一次性手套,正低頭把外帶盒裡的湯麵倒進瓷碗裡,怕燙得太猛,還用勺子分次勺過去,動作笨拙卻挺認真。
旁邊一字排開:熱水袋、暖寶寶、止疼貼、薑棗茶包,連一盒小小的巧克力都規矩地靠在最邊上。
他回身,正對上門口的顧朝暄,嘴裡的手套被他“嘖”一聲咬下來,笑嘻嘻地揚了揚下巴:“顧大小姐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