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崢被她推得踉蹌一步,肩頭的傷痛瞬間被拉扯開來,額角的紗布被汗浸濕。
他沒說話,定定地看著她。
顧朝暄不避開,反而更冷。
她咬著牙,一字一頓:“我叫你滾。沒聽見嗎?”
這一句落下的瞬間,連燈光都似乎暗了幾分。
兩人對視著,時間被拉長,空氣凝結。
終於,是陸崢先低下頭。
他手指收緊,像是要抓住什麼,卻又慢慢鬆開。
“好。”他輕聲道,“我走。”
顧朝暄的手仍撐在桌邊,背脊一寸寸發緊。
她盯著那扇門看了很久,直到喉嚨發澀,眼眶灼得發痛。
門外徹底安靜下去。
顧朝暄還維持著那個姿勢,指節抵在桌邊,手心的溫度早已退儘。
那盞頂燈照得她的影子細長、孤單,一直到門口那一點。
不知過了多久,李嬸才從廚房那頭走出來。
“朝朝……”
她走近幾步,看到那茶幾上的杯子已經涼透,地上還散著幾頁文件,
那是剛才她推開他時,撞落的。
李嬸彎腰拾起來,重新放到桌上,抬頭時,眼裡已經泛紅。
她半生都在謝家,看著這孩子從牙牙學語,到讀書、留學、歸國,再看她一頭撞進命運的風暴,又在泥裡掙紮地活了回來。
她心疼得說不出話,隻能輕輕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他走了。”
顧朝暄點了點頭。
李嬸看著她,歎了口氣,聲音微微發顫:“孩子啊,原來我早該懂的——”
早該知道為什麼從小到大的兩個人會走到這種地步,當年陸晟跟謝雲青同日死後,謝老夫人也跟著去了,陸家人沒有一個來拈香,想來是怨恨謝雲青牽連陸晟的。
顧朝暄抬起頭,眼神茫然一瞬。
李嬸也是軟心腸的,看她這樣,眼眶濕潤,聲音也抖:“朝朝,你這些年,真是受苦了。”
顧朝暄本來是冷的。
那種冷,像從骨頭裡生出來,蜷在心底。
她早就習慣了沒人替她說“苦”這個字。
可當李嬸那樣說:“孩子,你這些年受苦了”
那一刻,她所有的鎮定都垮掉了。
李嬸伸手把她抱過來,年老的手掌粗糙,卻帶著溫度。
“哭吧,彆憋著了,孩子。”
那一句像鑰匙一樣,擰開了她所有的克製。
眼淚一瞬間撲簌簌地掉下來,落在李嬸的肩頭,燙得她心都揪緊。
她終於哭出了聲。
那不是委屈的哭,也不是求原諒的哭。
是太久太久沒能被人抱著,沒能被允許脆弱的哭。
李嬸撫著她的頭,一遍一遍地安撫:“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朝朝,沒人怪你,沒人怪你。”
顧朝暄的手指緊緊抓著她的衣襟,肩膀一抖一抖。
眼淚落得亂,卻越來越安靜。
那些年她咬著牙不肯說的話、不敢哭的夜,全都化成了這一場沉默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