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時,二房院子,東次間裡。
暖陽透過窗欞灑在青磚地上,博山爐上青煙嫋嫋。
袁娘子穿一身淡粉色牡丹紋褙子,歪在窗下軟榻裡,手捧話本子看得入迷。
杜大小姐杜嫣和三少爺杜昱,並肩坐在左手邊的楠木桌上習字。
杜嫣還算認真,可杜昱卻像屁股底下長了刺,身子歪來扭去,半天臨不出一頁紙。
忽然他餘光一掃,發現榻上袁娘子眼裡居然含著淚花,不由大驚:“娘!你這是咋了!”
袁娘子甩下手中話本,掏出繡帕拭拭眼角:“這夭壽的劉員外,非要棒打鴛鴦,李書生長得俊,還一肚子才華,怎就配不上他家二小姐了,嗚嗚——”
杜昱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他娘真是,看個話本子也能擠出兩滴淚來!
杜嫣擱下筆,打趣道:“娘,你要實在看得難受,不如跟我們一起練字。”
袁娘子睨她一眼,換了個姿勢撇撇嘴,嘟囔道:“我才不練,你娘我當姑娘時可練得夠夠的!”
正說著,二房掌事苗媽媽,領著提食盒的丫鬟們進來,對滿屋主子們笑道:“娘子、小姐、少爺。都歇歇,該用飯了。”
一聽到用飯二字,屋中母子三人同時撇嘴,臉上是如出一轍的嫌棄。
鯽魚燉豆腐、涼拌雞絲、韭菜炒豆芽、清炒白菜心。
杜嫣皺著眉頭看丫鬟們布菜,等人退出去,她踱到桌邊,拿湯勺在鯽魚燉豆腐裡攪了攪,忍不住氣道。
“伯母也忒摳門了,又是弄得麵上好看,魚一共沒幾塊,全拿豆腐充數!”
她平日裡彆的不挑,唯獨在吃上講究,每次伯母一掌家,就吃得清湯寡水,活像那庵裡的姑子。
杜昱也附和道:“就是!往常隻忍半年就罷了,如今娘你這一懷孕,天知道伯母要把持家事到什麼時候!”
袁娘子拉下臉,把手裡的話本子卷成筒,上前一人給了一下:“誰教你們這樣講話的?再怎麼說那也是你們伯母!是長輩!”
姐弟倆挨了阿娘的訓,臊眉耷眼的不吭聲了,老老實實坐到桌前,臉上卻還掛著不情願。
袁娘子給倆孩子一人夾了一塊魚肉,然後語氣才緩和下來:“好了,下午娘讓人出去給你們買糕,晚上定勝樓的席麵來用,可好?”
杜嫣眼睛噌地亮了,挽起阿娘的胳膊:“娘,我想吃醬鴨。”
杜昱也道:“我想喝羊湯!”
袁娘子點頭,一一應下。
用過午飯,袁娘子目送姐弟倆出門後,臉上笑意淡去,單手揉著太陽穴,另一隻手猛地摔了筷子,破口大罵。
“高顯姿這個老賊婦!說什麼為官之家不宜鋪張,唯恐旁人拿住話頭!我就不懂了,這個旁人到底是誰?是誰天天盯著我家看?”
“再說了!當官的是他杜大爺,關我二房什麼事?好好的紅蠟燭變白蠟燭,幾天也見不著一回大葷,淨拿點肉絲肉末的頂事!就連練字用的紙,都換了次一等,苦了我兩個兒!”
她最近害喜,胃口不好,不想吃大魚大肉,可昱哥兒和嫣姐兒還要吃,天可憐見的,她家嫣姐兒都瘦了!
苗媽媽忙上前撫胸拍背:“我的娘子!左右咱二房不差銀子,想吃什麼用什麼,去買便是。您是有身子的人,莫要動氣。”
袁娘子心裡委屈,拉著苗媽媽的手,掉下兩滴淚來。
“媽媽,這不是銀子不銀子的事!往日裡我二房交給公中的銀子最多,怎還落不著好?”
“你知道的,我本不愛管家,更不愛跟她爭,可我不爭,你瞧瞧她把家管成什麼樣子?且我心裡就是氣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