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暮色漸濃。
周謙支著下巴,坐在值房窗前,指尖有一搭沒一搭摳著窗框。
點漆似的眼睛,直勾勾望著角門的方向,大半身影隱在房中陰影裡,顯得有些落寞。
……灶房的月寧姑娘,已經好些天沒打角門過了。
“喲!又在這兒等人呐?”
孫石頭不知從哪兒鑽出來,湊到他身邊,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笑道:“月寧姑娘今天還沒來?”
周謙耳根一熱,垂下眼簾懶洋洋往後一靠,裝作漫不經心地呸了一聲:“瞎說什麼。”
“還嘴硬!”
孫石頭嘿嘿一笑,“都特意跟人換了晚班來守,真當我不知道呐!”
周謙抬手蹭蹭鼻尖,聲音悶悶的:“你覺不覺得,她有點兒特彆?”
“特彆好看?”孫石頭蹲到火盆邊搓手。
“……不是說這個。”周謙抿抿唇。
回想九月初,新丫頭進府那日。
那天晨風微涼,角門口亂哄哄,擠滿了和爹娘告彆的丫頭們。
她們大都在扯著爹娘掉眼淚,唯獨角落裡的月寧不一樣。
她眼神清亮又沉靜,反倒輕聲細語安慰起她那對老實巴交,眼眶通紅、舍不得放手的爹娘。
“喂,那到底是哪兒特彆,你倒是說啊!”孫石頭見他說著說著突然走神,忍不住伸手捅他。
周謙回過神,剛想開口,餘光瞥見不遠處一道纖瘦人影,肘間挎著個小竹籃,從夜色裡走出來。
白淨的鵝蛋臉,一雙葡萄似的大眼睛,眼珠又黑又亮,整個人秀氣又利落,不是月寧是誰?
周謙猛地站起身,半個身子探出窗外,嘴角不自覺揚起,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出去呀!”
眼底的雀躍藏都藏不住。
“是。”月寧聞言抬頭,衝他淺淺一笑,跨出角門,漸漸走遠。
“回神嘍!”孫石頭怪笑著搖頭。
還說沒等,人家姑娘一來眼睛亮得跟什麼似的,真是藏不住心事的少年人啊~
這時,一個穿桃粉色綾襖子的丫鬟經過,孫石頭立刻扒到窗邊,壓低聲道:“看,是雪桃!”
雪桃是大房院裡的丫鬟,生得杏眼桃腮,好看得緊!
周謙卻隻是懶懶地掀了下眼皮,連正眼都沒給一個,蹲下身烤火去了。
日子過得不緊不慢,馬上就到了十月初五,下人輪番休沐的日子。
姑侄倆難得睡了個懶覺,日上三竿才起床,洗漱收拾一番,鎖好門窗出門了。
在院門口遇到李娘子和她閨女朱槿。
李娘子招呼:“回家啊,秀。”
方娘子點點頭:“你們呢?”
“我倆去承安寺轉轉,今兒寺前有大集。”李娘子道。
朱槿挽上月寧胳膊:“集上可好玩了,有耍猴的,還有變戲法的,要不要一起去?”
朱槿比月寧大一歲,個子高挑,長發烏黑油亮。現在三房娘子的女兒杜瓔身邊做茶水丫頭,跟她娘一樣,是個熱心腸。
月寧笑笑:“等下次吧,第一次離家這麼久,我有點想家啦!”
“嗨,說起來我也有點想我爹了。”朱槿她爹在杜家農莊做護院,也是三兩個月才能回來一次。
幾人說說笑笑,出府後便分開了。